正可谓说曹操曹操到,宫芝的话语刚落,门外便传来通报:“余家人到!”
余倩菲的到来,瞬间将濮尹谨从愧疚的深渊中拉扯了出来。仇恨,这把无坚不摧的利刃,已让她的心变得如寒冰般坚硬,失去了往日的温度与感知。
濮尹谨微微抬眼,只见余倩菲那张略显疲惫却依然娇美的脸庞映入眼帘。两颊上涂抹的绯红胭脂,似乎更凸显了她难以掩饰的憔悴。她身着一袭茜色暗纹刻丝折枝花卉织锦缎衫,下搭月白暗纹刻丝月裙,乌黑油亮的坠马髻上,一支崭新的金翅衔珠凤头钗轻轻摇曳,凤翅栩栩如生,仿佛在骄傲地向世人宣告:即便余家已不复存在,但她余倩菲的宠爱依旧未减!
“妾身给王妃娘娘请安。”余倩菲慵懒地向王妃行礼,膝盖只是微微弯曲,不等王妃回应,便自行起身,径直坐到了朴曼琪身旁的位置。她那份骄矜的态度,完全未将邢澜和濮尹谨这两位侧妃放在眼里,更不用说其他夫人了,她更是爱搭不理,一副高傲的姿态。
宫芝虽然看不惯她的骄横,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其他人也大多如此,敢怒而不敢发作。
然而,邢澜见到她这副模样,早已是怒不可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多亏朴曼琪及时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才强行压下怒火,转而冷笑一声:“余夫人连晨昏定省这等大事都能迟到,看来是一点也不把咱们尊贵的王妃娘娘放在眼里啊。王妃娘娘之前还替你求情,你倒好,不仅不感恩戴德,反而越发地目中无人了!”
余倩菲以傲慢的眼神瞥了邢澜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并非是我目中无人,也非忘却了王妃娘娘的恩情,实在是昨晚二爷缠了我半夜,累得我直至天明,这才起得晚了些。王妃娘娘一向宽宏大量,又怎会因此而怪罪于我?倒是澜侧妃,如此言语,莫非是心生嫉妒,见二爷昨晚宿于我处,心中不是滋味?”
邢澜心中的怒火被她这一番刻意挑拨彻底点燃,正欲发作,却被朴曼琪及时制止。朴曼琪心思细腻,温婉一笑,如幽兰绽放:“谁人不知余夫人娘家遭此大难,王爷自然多加怜惜,以作慰藉,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夫人今后便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了。澜姐姐心中对你满是同情,怎会嫉妒于你?”
这几句话,既巧妙地替邢澜挽回了颜面,又不动声色地揶揄了余倩菲一番。一方面指出她不顾家孝,急于悦爱侍寝,另一方面又暗讽她所谓的恩宠,不过是王爷对她家道中落的同情与安慰,并无多少真情可言。
濮尹谨心中暗自赞叹,目光停留在朴曼琪的脸上。朴曼琪似乎有所察觉,回以一抹温柔的微笑,随后缓缓松开邢澜的衣袖,端起一盏茶,优雅地轻吹热气,举止间尽显兰质蕙心。
片刻的愣怔之后,余倩菲终于反应过来,怒火中烧,抬手便打翻了朴曼琪手中的茶盏。
“啪”地一声脆响,瓷片四溅,茶水泼洒而出,溅湿了朴曼琪的衣裳,然而那茶水早已被她吹凉,并未造成烫伤,似她早已预料到余倩菲会失控一般,这份深沉与城府,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朴曼琪,你算哪根葱?不过是我手下败将罢了!就算我如今不比往昔,也轮不到你来羞辱!”余倩菲俏脸涨得通红,怒不可遏,扬起手掌,欲向朴曼琪的脸上挥去。
邢澜岂能容她如此放肆,眼疾腿快,抬腿便是一脚,狠狠踹在余倩菲的小腹上,将她即将触碰到朴曼琪的手掌踢翻在地。
“大胆!”王妃及时发声,厉声斥责,话音未落,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便闻声而入,将余倩菲强行按在地上跪着。
就在这时,濮尹谨忽然起身,低眉顺眼地跪到王妃面前,眸底闪过一抹凌厉之色:“妾身斗胆,恳请王妃娘娘严惩余夫人。今日请安迟到已是不敬,更兼无礼犯上,不将澜姐姐与妾身等侧妃放在眼里,甚至在王妃娘娘面前撒泼打人,此等恶行,若不施以重罚,日后只怕人人效仿,淳亲王府将再无规矩可言。”
王妃闻言,故作迟疑,眉头紧锁,“余夫人娘家刚刚遭遇变故,难免情绪激动。谨侧妃所言虽有道理,但也要顾及人情。身为侧妃,当有容人之量,何必为小事斤斤计较,针锋相对呢?”
这番维护之辞,堪称滴水不漏,既将余倩菲描绘得楚楚可怜,又暗指濮尹谨有落井下石之嫌。
邢澜闻此,怒意盎然,瞪视王妃,嘴角勾起一抹酸冷的笑意:“王妃姐姐分明是要偏袒余氏,想当年我初入王府,姐姐事事讲规矩,立体统。如今王府规矩仍在,余氏犯错失言,为何却能免于责罚?”
王妃一时语塞,脸色愈发阴沉。朴曼琪见邢澜已按捺不住,只得随之共进退。
“王妃娘娘体恤余妹妹,是您心善。但骄横之风不可长,若府中女眷皆效仿之,王妃您又该如何管束呢?”
相较于邢澜的怒目而视,朴曼琪的话语显得温婉许多,句句皆为王妃留有余地,却又字字如刀,直击王妃的痛处。
权势上,邢澜与她平分秋色;恩宠上,又被余倩菲这种轻狂骄纵之人所占。她这个王妃,早已外强中干,腹背受敌。若再无法驾驭府中众人,王妃之位恐将难保。
其实,责罚余倩菲,她心中亦觉畅快,只是不愿做这个出头的恶人。于是,她带着一抹淡薄的笑意,掠过濮尹谨,邢澜与朴曼琪三人,最终目光落在濮尹谨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你们都觉得应处罚余夫人,那么,谁来告诉本王妃,如何处罚她最为妥当?”
邢澜正欲开口,却被朴曼琪轻轻扯了下衣袖,她不悦地将已到嘴边的话语硬生生咽了回去。
濮尹谨低垂着眼帘,从进门起,便已将邢澜与朴曼琪之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不禁在心中思量,既然整个淳亲王府的人都在期待着她与余倩菲上演一场鹬蚌相争的好戏,那她何不顺水推舟,做这个出头鸟呢?
一来可以麻痹众人,让他们误以为她也不过是和余氏一般,是个缺乏智谋的骄矜女子;二来,只要这次能斗败余倩菲,那么往后,余倩菲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余倩菲早已视她为眼中钉,而她也暗自发誓,定要亲手了结她,为谭妈报仇雪恨。既然二人已到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地步,那何不直接些,拼个你死我活呢?
想到此处,濮尹谨忽然抬眸,对着王妃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语气刻意显得阴毒刻薄:“既然王妃娘娘询问妾身,那妾身便直言不讳了。妾身认为,掌嘴最为适宜,不知王妃娘娘意下如何?”
“滕桂,就照谨侧妃的意思去办,狠狠地‘掌嘴’余氏!”陶婉冰冷笑一声,不知为何,“掌嘴”二字她咬得极重,似乎是对余氏恨之入骨。
然而,当滕桂取出一块毛竹板子走来时,众人皆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我是王府里最得宠的姬妾,你们谁敢打我……”余倩菲美丽的眸子中充满了恐惧与惊慌,眼看着滕桂拿着板子步步逼近,她吓得拼命摇头,无奈身子被几个嬷嬷紧紧按住,半分也动弹不得。
余倩菲在王府中横行多年,岂会轻易屈服于这等羞辱?她奋力挣扎,怒目圆睁,出言恐吓:“今日你们若敢对本夫人动手,难道就不怕明日王爷降罪,剥了你们的皮吗?”
此言一出,几个嬷嬷不禁面露怯色,连滕桂也犹豫了起来。这皆因余倩菲在王府中积威甚重,无人敢轻易招惹。
然而,有人惧怕,却也有人不惧她的威胁。
邢澜见无人听从指使,顿时美目含怒,冷声命令道:“你们给本侧妃狠狠地打她的嘴!若王爷日后责问,本侧妃自会一力承担!”
王府众人皆知,邢澜亦非善茬,她这一怒之下,气势远胜王妃。那些奴才得到她的保证后,再无后顾之忧,一把扯起余倩菲散乱的发髻,令她仰面朝天,随后狠狠地扇了下去。
“啊!”余倩菲痛呼一声,如同案板上的鱼儿般扭动着娇躯,口中叫喊:“你们不能打我……”
“啪!”她话未说完,滕桂便已再次高高举起板子,狠狠地打在了她细腻的脸颊上。那力度之大,好似要剜去她的一块肉,根本不给她呼痛的机会。滕桂愤怒地左右开弓,明显带着一股泄愤的架势,仿若余倩菲曾深深得罪过她一般。
“啪!啪啪……”板子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余倩菲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经过连续三十板的重击,余倩菲那原本声嘶力竭的哭喊渐渐转为低沉而悲戚的呜咽。她的俏脸已高高肿起,黑紫交加的皮肉间,隐约可见涔涔渗出的鲜血。她的口中不断吐出鲜血,与被泪水冲花的胭脂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团污秽不堪的痕迹,覆盖在她的脸上。
众人目睹她这番狼狈模样,纷纷撇嘴嘲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就连向来以“和善”著称的王妃,看到这一幕,心中也不禁暗自感到痛快。
然而,就在众人得意地欣赏着余倩菲被打得无法言语的惨状时,一声通报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将原本热闹的气氛凝固成了冰窟。
“王爷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