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遵旨,回答父皇,确是如此。”公冶泽贤低垂眼睑,轻声回应,眼底却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意。
原来,父皇之前对他的种种试探,不过是为了探知他心中所爱之人,从未有过成全他与谨儿的念头。此番在众人面前对谨儿百般刁难,不过是意在棒打鸳鸯,迫使他放下这段感情。
正如他所预料,齐玄帝听闻他的回答后,满意地点头微笑:“既然贤儿也说是听你二哥提及,才知晓了你‘二嫂’的喜好,那朕便不再追究你‘二嫂’的无心之举了。你们都起来吧!”
“谢父皇隆恩!”
“谢皇上圣恩!”
濮尹谨等人叩首谢恩后,各自回到宴席中落座。此时,宴席已近尾声,宫人们将一盘盘精致的饭后点心逐一呈上,有软糯细腻的绿豆糕、薄如蝉翼的水晶冬瓜饺、酥脆可口的虎皮花生、以及原料精选的合川桃片……
濮尹谨望着满桌的佳肴点心,心不在焉地品尝了几口,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她数次不经意间与公冶泽贤投来的目光相遇,都忙不迭地低下头,假装品茶以避开那灼热的视线。
今日齐玄帝此举的深意,濮尹谨岂能不知?他无非是想炫耀一下君王的权威,同时警告她日后不要再与公冶泽贤纠缠不清。
要知道,穿错衣服颜色本是小事一桩,但若被有心人利用,却足以成为致命的把柄。若想大事化小,也可轻描淡写地归结为无心之失。
总而言之,一切全凭皇帝的一句话而定。
宴会间的丝竹之音再次悠扬响起,旋律中满载着对太平盛世的颂扬。一群身着华服的舞姬,踏着欢快的节拍步入大殿,她们袖舞翩翩,歌声悠扬,共同编织出一幅热闹和谐,其乐融融的盛宴图景。
宾客们已然忘却了先前的些许波澜,此刻正笑语盈盈地与邻座举杯共饮,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欢聚时光。
柏泉公主脸颊泛红,带着几分醉意,她悄悄贴近萱宁公主的耳畔,低语着什么,引得萱宁公主眼中闪烁着秋水般的柔情,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濮岷,那娇羞中带着几分俏皮的模样,无疑是对濮岷情根深种的最好证明。
而在男宾席间,气氛更为热烈。一群世家子弟正热烈地讨论着才女汤佩儿即将成为广亲王侧妃的消息,不时还将萱宁公主与濮尹谨与之相提并论,言语间充满了对汤佩儿才情与美貌的赞叹。
公冶泽贤面色凝重,独自饮着闷酒,偶尔抬头望向濮尹谨的方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濮岷则低头品茶,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萱宁公主那炽热的目光。而刑翟关则显得有些心绪不宁,双颊泛红,像被酒意所困,他大口大口地灌着烈酒,偶尔抬头望向坐在蓉贵妃身旁的汤佩儿,那眼神中既有不甘也有无奈。
今日的汤佩儿,身着一袭崭新的淡青色绣梨花对襟齐胸襦裙,外披苏绣单瓣杏梅小袄,墨发如柳丝般垂落腰间,脑后逐月髻上点缀着一支飞蝶搂银碎花钗,整个人宛如天宫上走下的仙子,美丽得令人窒息,艳丽无双,令人心生敬畏。
她轻巧地夹起一块浸润了冬酿枣花蜜的芦笋,满含温情地递至蓉贵妃唇边,脸颊上染上了一抹绯红,笑靥如花:“贵妃娘娘,请您品尝这道佳肴,这蜜是由枣花精心酿制,口感浓郁,略带酸味,更有益于补中益气,养血安神的作用。”
“真是个贴心可人的孩子!”
蓉贵妃对她报以一抹温婉的笑容,缓缓品尝了她递来的芦笋,随后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将自已无名指上的一枚色彩鲜艳的红绿撞色柳絮珐琅彩戒指,轻轻套在了她那如葱般细嫩的手指上。
汤佩儿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她惊讶而又欣喜地望向贵妃,只见贵妃也正含笑注视着她,那一刻,她心中仿佛被一股温暖的春风拂过,心花怒放,绽放出一朵绚烂的情愫之花。
“这戒指鲜艳无比,奢华精美,臣女万分喜爱,感激娘娘的厚爱。”
汤佩儿低垂着如羽扇般的睫毛,满怀感激地致谢,双颊的笑意如同初绽的娇艳玫瑰,她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那枚红绿撞色柳絮珐琅彩戒指,将涂覆有珐琅釉料的戒指放入高温炉中进行烧制,形成一层光亮平滑,色彩鲜艳的釉层,其金丝形如柳絮环绕于珐琅周围,巧手之下,不得不赞叹设计者的巧思。
齐玄帝听闻了汤佩儿即兴所作的诗句,不禁大为赞赏:“不愧是青岚王朝第一才女,果真是‘才情出众貌亦佳’,实至名归地担当起青岚第一才女的美誉。”
言罢,他目光冰冷地掠过濮尹谨,故意吩咐说:“汤佩儿,朕记得贤儿也偏爱冬酿枣花蜜的芦笋,你将余下的拿去给他,就在他身旁斟酒布菜吧!”
“臣女遵旨!”汤佩儿偷偷瞥了公冶泽贤一眼,见他并无不悦之色,便依旨端起那碟冬酿枣花蜜的芦笋,款步向他走去。
众人皆知广亲王性情冷漠,却未曾料到他对汤佩儿竟会如此礼遇,不仅饮下了她敬的酒,还品尝了她送上的芦笋,甚至侧身与她寒暄了几句。
或许这便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毕竟,如汤佩儿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实属世间少有,难怪连向来冷情冷性的广亲王也会为之动心。
全场之人,包括齐玄帝与蓉贵妃在内,皆抱有此想法,唯有公冶泽贤心中明了,他之所以对汤佩儿礼遇有加,不过是念及她异姓兄长高鸿与自已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
濮尹谨微微一怔,轻轻拈起酒杯,缓缓将盏中的西凤酒饮尽。尽管酒已烫过,但她饮得太过急促,入口时竟如同利刃割喉。
濮尹谨本就酒量浅,几杯下肚,便已感到一阵晕眩袭来,两眼发热,似有股酸涩的泪水在眼眶中翻涌灼烧,眼中的薄雾渐渐汇聚成涟漪。她隐约看见,汤佩儿指尖那枚红绿撞色柳絮珐琅彩戒指,在公冶泽贤墨色的衣襟前停留,似乎正用帕子擦拭着什么?
宴席终于落幕,蓉贵妃特邀汤佩儿与史家的三小姐前往紫苑宫,为她的夜晚增添歌舞之欢,而其余宾客则带着未尽的兴致陆续散去。此刻,濮尹谨的酒意已渐渐消散,与兄长濮岷并肩漫步于宫道之上。
尽管雪已止歇,但天空依旧阴郁,仿佛一层厚重的灰纱覆盖着周遭,将一切景致都笼罩在一片沉闷与萧瑟之中。积雪闪烁着莹润的光,为蜿蜒的宫墙勾勒出了一道洁白的轮廓,宛如一条无尽的白绸带,绵延至视线之外。
当他们行至御花园附近时,恰好目睹了汤佩儿与侍女嫣红沿着曲折的小径,朝着紫苑宫的方向缓缓行去。而就在这时,一道矫健的白影突然从被雪覆盖的苍松后窜出,吓得主仆二人花容失色。
伴随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刑翟关脸色铁青地站在了汤佩儿面前,低沉地呼唤了一声:“佩儿……”
汤佩儿厌恶地后退几步,举起罗袖轻轻掩住口鼻,眉头微蹙:“你一身的酒气,离我远些!”
刑翟关并未动怒,只是微微侧转身子,声音低沉而沙哑:“我有些话想对你说,能否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们聊一聊?”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诚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汤佩儿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葱白般的手指上那枚精致的红绿撞色柳絮珐琅彩戒指,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容:“邢大哥,念在我们曾经相知的份上,你就快些说吧,莫要耽误了我去紫苑宫为娘娘抚琴的时辰。”
刑翟关似乎没有预料到汤佩儿会如此直接,他凝视着她,眼中流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悲伤:“今日宴会上,我已全然明白,蓉贵妃已将你视为儿媳之选,所以你才会说出那些决绝的话语,要与我断绝情谊,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