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飘零,预示着天下秋意渐浓,时光如同翩跹起舞的蝴蝶,悄无声息地从指缝间溜走,转眼间,选秀的盛事已至尾声。那些被选中的秀女们,虽身处母家,却像是被命运之线牵引的风筝,满心期盼地等待着那一纸决定她们未来命运与无尽荣华的金色圣旨。
濮尹谨,这位性格沉静如水的女子,即便平日里波澜不惊,此刻心湖也泛起了层层细腻的涟漪。她早已深知,自已与心中那位倾慕已久的男子,或许此生只能遥相守望,无缘携手。然而,当真正面临婚嫁的抉择,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涌起了一抹淡淡的哀愁与惆怅,就像秋日里轻轻飘落的落叶,虽轻盈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秋日的黄昏,携带着夕阳的倦意,与晚霞的绚烂交织在一起,轻轻拂过那些承载着无尽哀愁的心灵。
郑霁妃身着一袭精致的紫罗兰长袖襦裙,静静地倚靠在泽华宫正殿内那张散发着古朴气息的黄花梨贵妃榻上,似已沉入梦乡。她的肩头轻轻搭着一件月白色蜀锦披肩,似乎连这轻柔的织物也无法完全抵挡秋夜的凉意。她浓密而乌黑的发丝被精心地盘叠成髻,宛如朵朵轻盈的浮云在空中缓缓飘动,其间点缀的珍珠玉钿在精致的殿内闪烁着柔和的光,与她那精心装扮却又不失自然的容颜交相辉映,犹如春日里沉睡的海棠,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动的娇丽与妩媚。
此刻,公冶建智悄无声息地端着一盘晶莹剔透的名为“阳光玫瑰”的葡萄。其果皮色泽黄绿,有时带有淡淡的粉红色或金黄色光泽,如同被阳光亲吻过一般,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步入殿中,他轻轻掀开那绣着繁复回纹的云锦华帐,探头向内望去,只见母亲郑霁妃正安然沉睡于黄花梨贵妃榻之上。他连忙向周围的宫人摆手示意,让他们保持安静,自已则缓缓坐于凤榻之侧,开始百无聊赖地剥起葡萄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而诱人的果香。
“醒来便能嗅到这股独特的清香,这股香气比寻常葡萄更为浓郁,想来也只有我炽阳国故土,才能孕育出如此绝佳的果品。”郑霁妃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缓缓睁开那双秋水般清澈的眼眸,带着几分慵懒与倦意,瞥向那散落在精致水晶盘中的葡萄,眼中渐渐泛起了酸楚的泪光。
公冶建智见状,连忙拈起一枚剥好的葡萄,轻轻送到母亲的唇边,脸上洋溢着讨好的笑容:“儿臣听闻母妃近日心事重重,食欲不振,特地命人远赴炽阳国,采购了这批新鲜葡萄,只愿能博母妃一笑,让您的愁绪得以消散。”
“无事献殷勤,你定是又有所图。”郑霁妃轻轻品尝了一口葡萄,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责备的笑意,嗔怪地看了公冶建智一眼,“说吧,这次又看中了哪位公侯之家的千金,或是哪位贵胄的小姐?”
“母亲真是了解儿臣,我的心思总是逃不过您的眼睛。”公冶建智坦然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随意,好像是在向母亲讨要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儿臣此次想求娶将军府的四小姐,还望母亲能够应允。”
“不行!”郑霁妃闻言,眼中秋波瞬间变得凌厉,猛地一拍黄花梨木炕几,声音清脆响亮,如同秋日寒风中的惊雷。炕几上的绿莹葡萄像是被惊落的水滴,纷纷洒落在地,滚落成一盘散乱的绿玉。
公冶建智显然未曾料到母亲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神色不由得一怔。然而,就在他尚未完全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时,郑霁妃的情绪已经悄然平复,仿若刚才的一切只是短暂的风浪,如今已归于宁静的湖面。
“建智,若是你想娶那些出身显赫的女子为妻妾,母妃自然不会横加阻拦。”郑霁妃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些年来,你先后迎娶了当朝宰相的千金陶氏,九门提督的掌上明珠邢氏,随后工部侍郎的南宫氏与户部尚书的朴氏也相继入门……无论母妃对这些女子是否满意,但从未对你说过一个‘不’字。然而这一次,你却提出要娶咱们宿敌濮家的女儿,这万万不可。难道你忘了,濮承林正是害死你舅父的凶手吗?”
郑霁妃缓缓端起茶盏,轻抿了几口,神色凝重地继续说道:“再者,母妃还听说,那位四小姐乃是庶出,其生母更是出身于烟花之地。更有甚者,传言她自幼便学会了些鸡鸣狗盗的勾当。你若是娶了她,岂不是要让母妃成为后宫中的笑柄吗?”
见母妃态度如此坚决,公冶建智无奈地屏退了左右侍从,轻轻附在郑霁妃耳畔,将声音压得极低,缓缓开口:“母妃,那日儿臣在雨林庵偶遇一位尼婆,她断言将军府的四小姐乃万凰之王的命格。正因如此,儿臣才动了娶她入王府的念头。”
“此言当真?”郑霁妃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宇间凝聚起一抹疑惑。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否则儿臣怎会贸然考虑迎娶濮家的女儿呢?”公冶建智目光坦诚,见母妃脸上仍存疑虑,便更加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而坚定地说道:“母妃放心,儿臣娶她回王府,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定会让她形同虚设,绝不会给予她丝毫宠信。待将来大事一成,儿臣便可从她身上寻出破绽,借此机会打压濮氏一族,实为一石二鸟之策!”
听闻儿子言辞恳切至此,郑霁妃一时之间竟也无言以对,心中一番权衡之后,终是做出了让步,带着几分嗔怪之意,“这话可是你自已说的,母妃可都记在心里了。明日母妃便去向你父皇呈上陈情表,请他为你赐婚。但你要记住,千万别哄骗母妃,如若让母妃发现你对濮氏有丝毫的宠爱与眷顾,母妃定不会让她有好果子吃!”
“儿臣多谢母妃成全。”公冶建智起身行礼,言辞恳切地再次向郑霁妃保证,“母妃大可放心,儿臣对濮氏绝无半点恻隐之心,更无关风月,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起来吧!”郑霁妃轻扶公冶建智一把,示意他回到自已身旁坐下,嘴上虽依旧带着几分嫌弃,却已透露出安排的意味,“建智,既然你已决定纳她为妃,那便将你为余家那丫头所建的芝兰轩赐予濮氏居住吧,也好让泽华宫那位别再总笑话咱们淳亲王府简陋。”
公冶建智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却仍拱手笑道:“儿臣谨遵母妃旨意,一切事宜,全凭母妃做主。”
夕阳西下,华灯初绽,紫苑宫内光影交织,尽显奢华气派。
公冶泽贤耐心地陪伴齐玄帝用完午膳后,便步履匆匆地朝紫苑宫方向疾行而去。
他随手撩起那繁花似锦锦帐,大步流星地步入暖阁之中。一进门,他二话不说,便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对着端坐在窗边几案旁的蓉贵妃拱手请安:“儿臣恭请母妃万福金安。”
今日的蓉贵妃虽只着一袭家常装扮,却仍显得富贵非凡,丝毫不见俗气。她高发梳成牡丹髻,环绕着璀璨的宝石勒子,髻边斜插着几支精致的凤钗珠翠,将她整个人映衬得珠光宝气,熠熠生辉。身上那件半旧不新的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更是将她衬托得华贵无比,耀眼夺目,仿佛周身都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光芒。
此刻,她正惬意地倚靠在梅花小几旁,细致地翻阅着一张张秀女们的画像。忽见儿子前来请安,她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画卷,脸上绽放出如花般灿烂的笑容:“我的儿啊,快些起来吧,母妃正与张嬷嬷谈论着你呢,没想到你就这样自个儿来了。”
张嬷嬷见贵妃提及自已,连忙心领神会地拿起两张画像,走到公冶泽贤身旁,指着第一张画像,笑容满面地说道:“王爷,请您过目,这位乃是濮家的五小姐,长得如花似玉,教养更是端庄大方,您若娶了她做嫡妃,那可真是亲上加亲,成就一段佳话啊!”
见公冶泽贤沉默不语,张嬷嬷以为他不甚满意,于是又拿起另一张画像呈上,继续介绍:“这一位则是阮家的二小姐,她艳压京都,才艺双全,只可惜出身稍显低微了一些。但话说回来,她毕竟是京都第一美人,若立为嫡妃,也是说得过去的。”
“不必再看了!本王心中已有所属。”公冶泽贤低沉而坚定的嗓音在殿内清晰回荡,蓉贵妃闻言,立刻察觉到了异样,微微挑眉,向张嬷嬷递去一个微妙的眼神。
张嬷嬷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带着几分试探的笑意,“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能入得咱们这位眼光独到的王爷的法眼,如此受宠?”
“也非外人,正是舅舅家的四小姐濮尹谨。”公冶泽贤说着,转头望向蓉贵妃,那深邃的眼眸宛如能察觉他的心思,直透他的心底,缓缓开口:“母妃应该不会介意她庶出的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