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床边,随手掀起覆盖其上的合欢鸳鸯锦被,刹那间,一阵清脆的“啪嗒”声响起,一枚璀璨夺目的百花攒珠金步摇自被褥间滑落,滚落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
目睹那支熠熠生辉,耀眼夺目的步摇,濮尹谨猛地瞪大了双眼,不由自主地自炕榻边站起。
她的寝宫一向门禁森严,唯有乳母,文映与谷鹃三人得以自由出入,此规矩初衷便是为了避免任何栽赃嫁祸的可能。然而,此刻铁证如山,迫使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身边这三个最为亲近之人,揣测其中是否潜藏了背叛的阴影。
乳母以其沉稳可靠著称,故而濮尹谨的金银财宝皆交由谭妈妥善保管;文映则生性活泼,负责打点西厢房的日常生活;至于温婉内向的谷鹃,她的职责则是照料寝宫的整洁,包括铺床叠被等琐碎事务。
而今,簪子赫然出现于床上,无疑将嫌疑指向了负责整理床铺的谷鹃。看来,这寝宫之中,已潜入了不为人知的暗流。
濮尹谨猛地转头,目光如炬地锁定在身旁的谷鹃身上。谷鹃的脸庞低垂,手指不安地交织揉搓,一副心虚难掩的模样,内心的秘密已被彻底揭穿。
濮尹谨无奈地闭上眼,一声轻叹自唇边溢出,这份失望与痛心,恰好被一旁的余倩菲捕捉在眼里。加之眼前确凿无疑的证据,余倩菲的眉宇间不禁飞扬起得意之色,言语间更是多了几分嚣张气焰:“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早就听说谨侧妃自幼便贪念深重,爱做些鸡鸣狗盗之事,没想到嫁入王府,成了侧妃娘娘,这老毛病竟还是一点没改。哼,来人,将她押到王妃面前,听候发落!”
话音未落,几个婆子便蠢蠢欲动,摩拳擦掌地欲将濮尹谨制服。文映见状,连忙挺身而出,护在濮尹谨身前,宛如一只勇敢的老母鸡,张开双翅,拼命阻挡着那些企图靠近的人,双脚不停地踢踏着,以示抗议。
谭妈也是心急如焚,急忙上前为濮尹谨辩解,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恳求:“我家主子从未偷盗,这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然而,余倩菲却毫不留情,抬腿便是一脚,将谭妈踹翻在地。她鄙夷地瞥了濮尹谨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娇声道:“如今人赃并获,你们还想狡辩?若要争辩,就去王妃面前说吧。”
濮尹谨等人拼尽全力阻拦,濮尹谨更是一把冲上前去,将倒在地上的谭妈扶起,连为她拂去身上尘土的时间都来不及,便见纪桂娟毫不客气地伸手,企图拉扯她的衣襟。
濮尹谨此刻已全然不顾侧妃的尊贵身份,她攒足了力气,手臂一挥,对着纪桂娟的侧脸便是狠狠一记耳光,厉声斥责:“也不瞧瞧你自已是什么身份,竟敢妄图碰触我的衣裳!”
尊卑有序,纪桂娟一时忘却本分,受了这突如其来的教训,却也只能默默忍受,勉强辩解:“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况且,尚未真正触碰到您。”
“你居心叵测,这一巴掌便是给你的教训!”濮尹谨眼神凌厉地盯着纪桂娟,言罢,又逐一扫视周围众人,傲然言道:“本侧妃愿意随你们去见王妃,但若再有谁敢妄动粗蛮,本侧妃绝不轻饶。你们不妨一试,看看淳亲王府是否会为了几个无名小卒,而让皇上御笔钦封的侧妃蒙羞!”
“哎哟,连当今圣上都搬出来了,我们哪敢有丝毫冒犯。只不过,您这盗窃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还是请侧妃娘娘移步王妃处,领受责罚吧。”余倩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原本想趁机羞辱她们主仆一番,却未能如愿,只好故作姿态,请濮尹谨前往王妃处,心中盘算着另寻时机发难。
当濮尹谨随着余倩菲一行人踏入王妃的居所五方院时,一股刺骨的寒意迎面扑来,似乎瞬间将她拉入了一个冰寒彻骨的世界,即便是素来畏寒的她,也不禁打了个寒颤,肌肤上泛起了一层细腻的鸡皮疙瘩。
她抬眼望去,只见王妃身着一袭弹花暗纹锦服,半倚半卧于殷红缎面贵妃榻上,一头高耸的发髻中,点缀着一支璀璨夺目的赤金嵌宝珠步摇,身旁围绕着众多侍女,有的轻捶其肩,有的轻摇团扇,将她衬托得犹如众星捧月般尊贵非凡。
“妾身濮氏,给王妃娘娘请安,愿娘娘福泽绵长,青春永驻。”濮尹谨恭敬地行了跪拜大礼,随后悄然抬眼,细细打量着王妃的容颜。
王妃陶氏,名唤婉冰,其容貌正如其名,端庄秀丽,一双水眸清澈空灵,犹如冰雪初融,眼角下方,一颗赤红的朱砂痣恰到好处地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宛若凝脂。
然而,岁月无情,即便是王妃这般绝世佳人,也难以逃脱时光的侵蚀。三十余岁的她,眼角已隐约可见几道淡淡的鱼尾纹,那是任何脂粉都无法掩盖的痕迹,就像一块华美的雪缎,被岁月悄然留下了褶皱,再也无法恢复如初的纯净与平滑。
“这不是新晋的谨侧妃吗?今日怎得有空前来?”陶婉冰的语气温婉中带着一丝威严,她微微侧首看向余倩菲,语气不冷不热地问道:“还有你,余夫人,这炎炎夏日,怎就不能稍安勿躁,非要到这五方院来闹上一场?”
察觉到王妃语气中流露出的淡淡疏离,濮尹谨心知这或许是因自已以养伤为由,迟迟未向她请安所致。于是,她恭敬地行礼赔罪:“妾身因手部烫伤未愈,加之近日又受暑气侵扰,故而进门至今未能及时向王妃娘娘请安,实属大不敬,望娘娘宽宏大量,原谅妾身的失礼。”
王妃陶婉冰斜睨了濮尹谨一眼,又瞥向一旁蠢蠢欲动的余倩菲,缓缓端起茶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此说来,谨侧妃今日是特意来向本王妃请安的?只是,晨昏定省的规矩向来是在清晨,你大中午前来,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啊?”
濮尹谨面上掠过一抹尴尬,王妃这话显然是在偏袒余倩菲。但想到自已确实失礼在先,她也只好默默低下头,不再言语。
余倩菲见状,连忙向王妃欠身行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启禀王妃娘娘,谨侧妃并非来请安的,而是被妾身带来,请您为她定罪的。”
“哦?”陶婉冰顿时来了兴趣,轻轻抿了口茶,“余夫人,你且细细道来,谨侧妃究竟所犯何罪?”
余倩菲得意地瞟了一眼仍在地上拘礼的濮尹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启禀王妃娘娘,谨侧妃竟敢偷盗王爷赠予妾身的百花攒珠金步摇,步摇刚从她的被窝里搜出,人证物证俱在,她无从抵赖。”
陶婉冰那双淡静如水的眼眸,此刻仿佛被一阵微风拂过,泛起了层层涟漪,一道清冽而锐利的目光直射向濮尹谨,似要看穿她的内心。
面对王妃的严厉质问,濮尹谨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回应。承认,便是将自已钉上贼的耻辱柱;否认,面对铁证如山,又显得苍白无力,任何辩解都可能成为自取其辱的徒劳。
在短暂的沉默后,濮尹谨毅然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无比的坦诚:“回王妃娘娘,妾身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妾身必须声明,妾身是清白的。那余夫人的步摇,定是有人暗中栽赃,放入妾身的被褥之中。此事疑点重重,只要娘娘细心推敲,定能水落石出。”
余倩菲见濮尹谨如此从容不迫,心中怒火中烧,纤指上镶嵌的赤金镶珠护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她愤怒地指向濮尹谨,急切地喊道:“王妃娘娘,您可千万别被这贱人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分明是她被我人赃并获,无法自圆其说,这才编造谎言,企图为自已开脱!”
陶婉冰嘴角勾起一抹不置可否的冷笑,那双水漾清眸在濮尹谨与余倩菲之间来回流转,心中暗自权衡。
说实话,她内心深处更倾向于相信濮尹谨的清白。毕竟,濮尹谨如今的处境已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她又怎会主动招惹余倩菲这样的棘手人物呢?
本欲助濮尹谨揭露余氏的阴谋,借此挫其嚣张气焰,然而濮尹谨不过是个未得宠爱的侧妃,且出身于王爷的政敌之家。若为她而与余氏交恶,实属得不偿失。
余倩菲见王妃面露迟疑,心中暗自焦急,连忙火上浇油:“王妃娘娘,谨侧妃自幼便有爱占小便宜的习性,这是众所周知之事,她所言断不可信。如今人证物证皆在,她不但不思悔改,反而百般狡辩。若不施以家法,她是绝不会招认的!”
闻听此言,陶婉冰心头一震,没想到余氏竟如此嚣张跋扈,心底的厌恶之情愈发浓烈,自知此人迟早会成为祸患,日后绝不能留。
尽管心中这样想,但陶婉冰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与淡然,她顺着余倩菲的话茬,缓缓开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淳亲王府作为皇家门楣,规矩自然严于将军府。在此,我们绝不能容忍鸡鸣狗盗之行。谨侧妃,若你此刻能主动认罪,真心悔过,本王妃念你初犯,只罚你去佛堂静心三日。但若你继续冥顽不灵,执意抵赖,那本王妃就只能对你动用家法了!”
听到“家法”二字,濮尹谨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心知自已此番恐怕难以幸免,终于忍不住开口为自已辩解:“王妃娘娘,若仅凭余夫人的一面之词便对妾身动用家法,那岂不是要逼我屈打成招?妾身明明未曾做过此事,又从何招起?还望王妃娘娘明察秋毫,为妾身做主!”
然而,濮尹谨的辩解并未能打动陶婉冰的心。她心中冷哼一声,不愿再与濮尹谨多费唇舌,脸色骤变,口吻冰冷地命令道:“滕桂,去准备家法。既然是盗窃之罪,就赏谨侧妃‘红掌艳’之刑吧!”
“奴才遵命!”滕桂应声而去,不多时便领着几个嬷嬷,抬着一个朱红填漆小几走了进来,将其放置在濮尹谨面前。随后,几个嬷嬷粗鲁地抓起濮尹谨的一双玉手,强行将其手背朝下按在小几上固定住。
濮尹谨虽心有不甘,却只是一介柔弱女子,根本无力反抗。她只能做出微弱的挣扎,以此表达内心的抗议和对即将到来的酷刑的恐惧。
这时,滕桂拿着一根布满凸刺的荆棍走到濮尹谨面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恐吓道:“侧妃娘娘初来乍到,想必还不知‘红掌艳’是何物吧?所谓‘红掌艳’,便是让掌心开花,专门用来惩戒那些手脚不干净之人。您还是赶紧招了吧,否则这荆棍下去,将您的白嫩掌心打成血肉模糊,其状血艳如花,那可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