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那双高傲的烟眉轻轻一挑,故作姿态地扶了扶发髻边微微下滑的百花攒珠金步摇,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也罢,不打她也成,只要你愿意跪下给本夫人磕头赔罪,我便大人有大量,饶过你们这对主仆。”
“小姐,这可使不得!”谭妈慌忙扯住濮尹谨的衣袖,眼中满是焦急。自古以来,主辱臣死,她宁愿自已承受任何苦楚,也不愿看到濮尹谨因她而遭受羞辱。
濮尹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其实,连她自已也没想到,余倩菲竟敢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倘若今日真的屈服于她,日后必然矮人一截,难以立足。然而,若是不答应,恐怕余倩菲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见濮尹谨不肯屈服,余倩菲的媚眼如刀,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濮尹谨则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周围的下人全都屏息凝视,大气也不敢出,整个场面仿佛凝固了一般。
就在这时,一串张狂而刻薄的笑声打破了这沉闷的氛围,如同锋利的匕首划破了无形的胶着状态:“余倩菲啊余倩菲,我早就说过,你终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角色。二爷却偏偏不信,如今看来,你不过是个稍微高级点的妾侍罢了,竟敢逼迫侧室之尊当众下跪。真不愧是从姨太太那里学来的手段,尽是些小门小户里不入流的把戏,啊哈哈哈哈……”
濮尹谨闻言大惊,在这侯门深宅之中,即便是最为嚣张跋扈的女子,也未曾有人敢如此肆无忌惮,这番景象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她不禁暗自揣测,究竟是怎样的母家背景,才能让她在王府这规矩森严之地如此放纵不羁。
正当她心中疑惑之际,只见一位油头粉面的锦衣男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头戴九凤明月钗的女子款步而来。那女子身着一袭妃红蹙金海棠花襦裙,容颜清丽脱俗,韶华正盛。浓密的柳叶眉下,一双狭长的凤目明亮如寒星,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煞气,真可谓是“绮霞漫卷难承暖,纵是无心亦撩情”。然而,她这般跋扈的神情,却与她清丽的外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给澜侧妃请安!”丫鬟婆子们一见来人,连忙恭敬地行礼。濮尹谨在得知其身份后,也微微欠身,与她行了平礼。唯独余倩菲依旧保持着那份骄矜的姿态,好像并未将这位澜侧妃放在眼中。
澜侧妃身边的锦衣男子看不惯余倩菲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突然啐了一口唾沫,指着桑树骂槐树:“你这忘恩负义的小贱人,别以为得了几年恩宠就可以为所欲为。也不瞧瞧自已是什么身份,说到底,不过是主子豢养的一个玩意儿罢了,还真把自已当个人物了?”
面对如此恶毒的咒骂,余倩菲竟不为所动,反而以一种习以为常的姿态,斜睨着澜侧妃,嘴角勾起一抹天生媚态的笑意:“只有那些得不到葡萄的人,才会酸溜溜地说葡萄酸。我虽出身商贾之家,且为庶出,但这又如何?出身卑微并不能阻挡王爷对我的抬爱。不像某些自命不凡的大家闺秀,满心算计着如何将二爷引至澜梦阁。其实,女人只要生得年轻貌美,又何须费尽心机去博取夫君的怜爱?那样岂不是像个小丑般可笑?您说呢,澜侧妃?”
余倩菲的话语如珠落玉盘,字字句句却如针般刺痛着澜侧妃的心。澜侧妃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眼中闪过一丝想要将余倩菲扼杀的冲动,她不屑地从鼻孔中冷哼一声:“不过是仗着年轻得宠,才敢如此嚣张跋扈。别忘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的道理。女人终有老去的一天,到那时,色衰爱弛,你的日子定会生不如死。”
余倩菲不以为意地撇撇嘴,缓缓摘下发髻上的百花攒珠金步摇,在手中轻轻摩挲着:“澜侧妃以自身经历来教导妾身,妾身自然铭记于心。不过,每次听到二爷将您比作夜叉时,妾身还真替您感到悲哀。”
澜侧妃闻言,凤眼微红,随即迅速恢复了鄙夷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哀凉的笑容:“你自以为聪明,却未能洞察其中的利害关系。恩情如流水,一去不复返。本侧妃虽已至花信之年,无法与夫人的青春美貌争宠,但我依然可以依靠母家的势力,在这淳亲王府中横行无阻。而你余倩菲呢?一旦失宠,便再无依傍。所以,你这辈子,无论如何折腾,也休想越过我去。我又何必与你争一时之气?来日方长,岂不是更加省心省力?”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转而望向濮尹谨,继续说道:“你看谨侧妃,出身将门世家,却因缺乏母家的支持,只能隐忍地站在这里,默默承受你的百般刁难。而你,一个商户家的庶女,一旦失去了二爷的宠爱,终将跌入尘埃,被人践踏成泥。我真不明白,你都卑微至此了,还有什么可狂妄自大的?”
余倩菲听完这番话,脸色早已苍白如霜。澜侧妃所言,她又怎会不知?只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愿正视这个残酷的现实罢了。否则,她又何必每日提心吊胆地侍奉,时刻提防着那些后来居上的新人与她争宠。
眼见澜侧妃一番言辞便让轻狂难缠的余倩菲哑口无言,濮尹谨心中由衷地佩服。她并非觉得澜侧妃此举多么高明,而是从未见过如此磊落坦诚之人,竟连日后报复的话都直言不讳地告诉对手,这样的气势,比威胁更具威慑力。
然而,她话语中透露出的凉意,也让人不禁心头一酸。眼前这个直爽而凌厉的女子,终究也是个渴望丈夫关怀的可怜女人。倘若当初她没有执意退婚,而是嫁给了濮尹谨的大哥濮岷,或许会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吧?
这位澜侧妃,便是之前邢姨娘提及的联宗侄女,闺名邢澜。她的父亲邢家会现任九门提督一职,因当年邢家会与邢姨娘的哥哥交情深厚,两家才联了宗,结为亲戚。虽然濮尹谨之前与她素未谋面,但邢澜的事迹却早已在濮尹谨的耳畔回响,耳熟能详。
昔日世人皆以“沧澜一美”美誉相称的她,本是濮岷大哥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却在声名鹊起,待嫁之时,执意要退婚,宁愿放弃濮家正房长媳的尊贵地位,也要嫁入淳亲王府为侧室。
邢家会当初为此事大发雷霆,坚决反对她这荒谬且错误的决定。尽管她闹得沸沸扬扬,邢家会因太过疼爱这个女儿,最终还是在濮岷大哥一怒之下要求退婚时,同意了解除婚约。自那以后,濮家与邢家的关系逐渐疏远。一个嫁入王府为妾,一个迎娶艾家千金。从此,邢家会转而全心全意辅佐默默无闻的淳亲王,期盼他能因邢家的鼎力相助,善待他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
或许正因如此,邢澜在淳亲王府中地位超然,即便余氏再受宠,也无法与她相提并论。更何况,她还有个出类拔萃的弟弟,被誉为百年难遇的将帅之才。年纪轻轻便已拜将封侯,官居二品。他不仅是淳亲王身边的得力助手,更是他多年来唯一的挚友。
因此,无论邢澜的品行如何,是否受宠,都无关紧要。单凭她的身家地位,常人根本无法企及。所以,余氏注定要在她面前低人一等,这也不算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