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金螭兽香炉中,轻烟袅袅升起,与空气中弥漫的薄荷香药膏味交织在一起,却仍旧掩盖不住美人榻上那淡淡的脂粉香气。濮尹谨轻轻嗅着,发现身下织金软枕上,还残留着桂花油的馥郁芬芳……
她以手轻掩口鼻,心中暗自揣测:这书斋之内,或许藏着一位常伴灯火,为君添香的佳人,那位名叫媚婕的女子,也未尝不可能是此间的主人。
唉!就连人家的一个丫鬟都能得到如此细致的呵护,而自已,即便置身于繁华的绮罗丛中,却无人问津,无人娇宠……
念及此处,濮尹谨的心底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就在这时,饥饿感再次席卷而来,她的肚子里发出了清晰的“咕噜”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濮尹谨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似要滴血一般。而公冶泽贤则是怒火中烧,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这个小女子竟然还饿着肚子。一股突如其来的怜惜之情,瞬间涌满了他的心间。
公冶泽贤悄然起身,步至炕几边,轻轻斟了一杯清冽的香杏凝露蜜,又端回一盘精致细腻的三鲜莲花酥。他温柔地拿起一块糕点,递至濮尹谨的唇边,轻声细语道:“莫要饿坏了自已,快些吃吧。”
濮尹谨望着公冶泽贤那充满温情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似有泪水即将夺眶而出。
那是一种久违的感动,来自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的深切关怀,却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尽管在他人眼中,公冶泽贤的这个举动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濮尹谨而言,除了乳母和文映之外,她从未体验过如此真挚的疼爱。
诚然,邢姨娘和大哥也对她疼爱有加,但终究不能时刻相伴左右,未曾有过如此亲密无间的举动。
“你……怎么哭了?”公冶泽贤见状,心中一阵慌乱,轻轻触碰着濮尹谨的脸颊,手指无措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他的心乱如麻,好像被猫爪挠过一般,急忙安抚:“别哭,若是不想吃,便罢了。只求你别哭,好吗?”
望着公冶泽贤那关心则乱,懊恼不已的模样,濮尹谨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泪水在笑容中消散无踪。
“谁说我不想吃,我偏要吃给你看!”濮尹谨带着几分赌气的口吻说道,随即拿起一块三鲜莲花酥,狠狠地咬了一口,想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在这糕点之上。
然而,那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的美妙滋味瞬间在她的舌尖绽放,让她不禁为之惊艳。原本对甜腻食物不太感冒的她,或许是因为饥饿的缘故,此刻只觉得这清甜的味道格外诱人,于是忍不住又连咬了几口。
见濮尹谨吃得如此香甜,公冶泽贤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他含笑瞅着这只吃得津津有味的小馋猫,递给她一杯清新可口的香杏凝露蜜,轻声叮嘱道:“喝杯香杏凝露蜜润润喉,别噎着了。”
濮尹谨的动作突然一顿,整个人仿佛被什么击中了心中最柔软的部分,疼痛在眼底悄然发酵,闪烁着一种近乎恸哭的酸楚。她的思绪飘回了九年前的那个除夕夜,那时她被罚跪在雪地里,几乎冻饿而死。是乳母偷来了一块硬冷的茯苓饼和一碗米粥,才让她得以苟延残喘至今日。依稀记得,当年乳母也说过类似的话,那份温暖中带着淡淡心酸的感动,至今仍让她铭记于心。
此刻,一股夹杂着温暖与心酸的感动再次涌上心头。濮尹谨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冬日里的一缕艳阳,将她整个身心都温暖地包围了起来。她深深地凝望着公冶泽贤那张冷峻而又充满深情的脸庞,眼神中充满了恍惚与迷离。
他自幼便春风得意,朝堂之上,有舅父为其保驾护航;宫闱深处,有母妃为其披荆斩棘。加之他自身文韬武略,卓尔不群,深得当朝天子的赏识与喜爱,可谓是集富贵、样貌、权势、才华于一身,占尽了人间的风光与荣耀。
然而,这样一位几乎拥有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男子,竟然会对她流露出如此深切的垂怜与关怀,这让濮尹谨感到难以置信。
她心想,这一定是自已误会了!
他看起来那般的高高在上,宛如是天上的星辰,遥不可及。又怎会看上她这个历经风霜,被视为“残花败柳”的女子呢?
公冶泽贤望着她眼角泛起的泪光,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疼痛,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怜惜所包围。这种情感促使他只想好好地守护眼前这位楚楚可怜的美人。
被濮尹谨注视了许久后,公冶泽贤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但其中却夹杂着无尽的温柔。他轻声问道:“看够了没?”
濮尹谨这才回过神来,雪白的脸颊上瞬间染上一层红晕。她慌忙垂下头,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我没有看你。”
“女人,都像你这么爱口是心非吗?”公冶泽贤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问道。同时,他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揉了揉濮尹谨的发丝,那温暖的气息似要将她紧紧包围……
濮尹谨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她只觉得自已的心跳正在不断加速,好像就要蹦出胸膛似的。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既有些澎湃激昂,又有些兴奋不已。
空气中悄然弥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正当两人的目光紧紧交织,难舍难分之时,公冶建智不知何时已悄然步入,用他那冰冷而坚决的声音,猛然间打断了两人愈发沉迷的情绪。
“濮尹谨,可让本王好找,原来是在四弟这里叙旧,真是要多谢四弟代为照顾本王的‘新妇’了。濮尹谨,咱们该回府了。”公冶建智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他温柔地扶起躺在软榻上的濮尹谨,同时以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我真不该替你脱身,你竟敢在这里与小叔子私会。”
濮尹谨心头一紧,似有一股寒气从背后直透头顶,整个人瞬间被冰冷的恐惧所笼罩,仿佛置身于仁俊腊月之中。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抬头望向公冶建智,低声细语说:“二爷对妾身的关爱,妾身铭记于心,您又何必如此介怀呢?”
看着濮尹谨被公冶建智这般堂而皇之地带走,公冶泽贤的拳头紧握,发出“咯咯”的声响。如果不是担心连累濮尹谨,他真怕自已会冲动地冲上去与公冶建智大打出手。
回到淳亲王府后,濮尹谨以养伤为由,蛰居在西厢,鲜少外出。久而久之,她就像一朵静静绽放在角落里小而柔弱的蔷薇,逐渐被人们遗忘。
时光荏苒,转眼间冬去春来,月影无声,绿树成荫,夏日的脚步悄然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