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温宁的表情,温姝便知道此事不会这么简单。
“皇弟果真知道?”
温宁弱弱点头,“皇姐,不要再查了,好吗?届时,你我二人,都脱不了干系。那人,是冲着咱们姐弟二人来的。”
“温赢?”温姝冷冷道。
温宁不开口。
“世间尚有虎毒不食子,温赢,本宫的好父皇,他不是老虎,而是狮子,一头,没有人性的狮子。”温姝苦笑,眼泪似乎是从心脏里硬生生挤压而出。
下江南,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杀鸡儆猴。
借她之手,留的一个不仁不义之罪。
连亲舅舅都敢处决。
猜忌放大,届时,众臣便会极力反对拥护温宁。
而另立太子。
不,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他是冲着她来的,温宁只是被自已连累的。
【老六,你有什么瞒着我?对吗?】
系统吓得瑟瑟发抖。
【没有啊…我没有瞒着你什么,宿主你不要冤枉好系统】
【你不说,我自已会去查,我回宫之日,便是他温赢丧命之死】
“皇姐,我们斗不过父皇的,父皇忌惮姚家,此行,无非就是为了离间姚家同其他支持我的势力。”温宁垂眸低喃,“皇姐,我认了,老师说过,这江山,我坐不稳的。”
“谁?”
“司锦年,大祭司。”
“大祭司?”
【传闻说这大祭司是妖,有通今古的本事,他所预言的,皆为事实】
【果真如此厉害?】
她倒想见识见识。
“皇姐,我们别查了,好吗?”温宁拽住温姝的胳膊,“二舅舅是父皇给我们的提醒,我们斗不过他的。”
许久,温姝才点头答应。
“嗯,信送出去了吗?”
温宁点头,“恐怕,大舅舅也……”
“啪——”
姚成林一掌将信笺拍在桌案。
“相爷,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皇甫嵩放下手中的茶,屏退了身旁的下人。
“你看看。”姚成林冷哼一声,气得够呛。
皇甫嵩只看了一眼信纸的内容,便推测出了个一二。
“相爷不觉得,此事,太过于蹊跷了吗?”
“蹊跷?那人竟然大胆到拿本相的弟弟开口,可偏偏……”姚成林叹了口气。
“是因为,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相爷不觉得此事,就是冲着两位殿下与姚家去的吗?姚家世代商贾,可到相爷这,早已掌握了江南、金都、榆林等一带的金银丝绸,莫说是当今陛下,就算我整个大岳,也难以找出一个,能及相爷之人。两位殿下虽年少,但不至于做出这么“大逆不道”之事,亲外甥逼死亲舅舅,这事,传出去,莫不是笑话。更让人心寒的是,两位殿下,是不是,要同姚家割裂?”
姚成林思索,“以先生您的意思是?”
“坐山观虎斗。两位殿下之中,必定有一人能成大器,无论哪位殿下,姚家携众世家支持便是!”皇甫嵩一本正经道。“正值月圆之夜,边关许多大将都要班师回朝,相爷莫要为这些事情失了计划。”
“那……本相与……”
皇甫嵩摇头,“相爷,舅舅与外甥,哪里有真的生嫌隙,不过,这书信,回他一封,表明心迹。敌在暗,我在明,相爷,当前的局势对我们很不利,何不,引蛇出洞?”
“先生说的极是。”
…
雨停。
衙门守着一排一排的车队。
为首的妇人只抱着一块牌匾。
“姚家次子——姚宇”。
贺秋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姚汐蕊与姚汐月也抹泪啼哭不止。
哀鸿遍野,沉重的木门才缓缓推开。
温姝身披孝衣,与温宁并做一排。
姚汐月见到温姝,眼中窜出一股无名邪火。
姚汐月脚步急促,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愤怒的火焰上,直冲至温姝面前,那双原本温婉的眼眸此刻被熊熊怒火填满,仿佛能喷出实质的怒火来。
她猛地一挥手,力道之大,竟将温姝瘦弱的身躯推得踉跄几步,几乎要摔倒在地。
“温姝,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姚汐月的声音尖锐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充满了难以遏制的悲愤,“你害死了我的父亲,你知不知道!”她的眼眶泛红,泪水与怒火交织,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倔强地不肯落下。
“大胆!”谢之俞命人赶紧将姚汐月推开。
谢之俞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穿透了现场的喧嚣,他目光深邃,直视着情绪失控的姚汐月,缓缓开口:“姚汐月,你冷静些。姚大人之事,已查明乃是他自已选择了绝路,与长公主无关。殿下作为外甥,不比你伤心得少。”言罢,他轻轻拍了拍温姝的肩膀,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温姝眼眶微红,低垂着头,泪水在睫毛上闪烁,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她缓缓抬头,望向姚汐月,那双含泪的眼眸中满是无言的哀痛与复杂的情感交织,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失去亲人的痛苦,但我真的……没有害他。”
“假惺惺!温姝,你到现在都还在装……”姚汐月狞笑一声,“呵,你们这群人,不就是因为她长公主的身份吗?长公主就可以仗势欺人吗?不说了上京才能提审吗?怎么对我父亲动用私刑?温姝,你说话啊,让大家看看,你这个长公主,若是没有姚家的维护,还怎么继续逍遥。”
贺秋荣闻言,脸色骤变,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姚汐月的手臂,力度之大让姚汐月不由踉跄了几步,被迫停下了她那愤激的指责。
她紧抿着唇,目光中既有不忍也有决绝,低声道:“汐月,够了!你怎可如此口无遮拦?温姝公主身份尊贵,非你我所能轻易置喙。姚家虽小,却也知礼义廉耻,今日之事,你需向公主道歉,否则,姚家颜面何存?”
姚汐月挣扎着想要挣脱,泪水与不甘在她眼中交织,“祖母,我不……”
贺秋荣厉声呵斥,“道歉。”
姚汐月看向温姝,却见对方只是静静地站着,那双含泪的眼眸中除了哀痛,更添了几分不可言喻的凄凉。
贺秋荣的话如同一记重锤,让她心中的怒火与悲痛瞬间交织成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作一声低沉的呜咽,被生生咽回喉咙里。
姚汐月紧咬着下唇,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渗出却浑然不觉。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温姝那双哀伤的眼眸中移开,转而投向远方,似乎在寻找一个支撑自已站立的理由。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虽颤却坚定:“今日,我姚汐月之所以低头,并非因为我姚家有错,而是因你身为长公主,我需遵从我祖母的教诲,维护家族颜面。但,温姝,你我心知肚明,真相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从今往后,你我之间,表姐表妹的情分,便如这断了的弦,再难续接。”说罢,她猛地挣脱贺秋荣的束缚,转身离去,背影决绝而孤独,留下一地未凉的哀愁与未解的恩怨。
“汐月!”
姚汐蕊喊了一声,告别了贺秋荣,“祖母,我去看看汐月,她性子急,莫出了什么事才是。”
“嗯。”
许久,贺秋荣才重重地跪在温宁与温姝面前。
“请长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将民妇儿子的尸体还与民妇,落叶归根,眼看着要入秋,他也会想家的。”贺秋荣双眼浑浊。
只一跪,便叫人生畏。
“祖母,你快起来……姝儿担不起这……”温姝急急上前想将她搀扶起来,贺秋荣依旧跪立不起,“请归还我儿尸体。”
“好!”温姝点头。“好,祖母,我送舅舅回家。”
贺秋荣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铁,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不用了,长公主殿下,您金枝玉叶,我不过是一介布衣之母,我们之间,云泥之别,实难相称。今日这一跪,不为攀附,只为求一个公道,求一份心安。从今往后,姚家与殿下,再无瓜葛,恩怨两清,各自安好。”言罢,她缓缓站起身,背脊挺得笔直,即便身形佝偻,那份傲骨却让人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