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姝身形一跄。
“殿下,切勿伤神……”谢之俞将她环抱在身旁,温宁欲言又止。
这断的,何止是同姚家。
更是断的,祖母情分。
“罢了,罢了……”温姝短吁一声。
江南重建,也耽误了半月之久。
不知道是不是缘分,竟也赶上了月圆之期。
“皇姐,可是乏了?”
“宁儿,进了京城,你我,就不能再如此亲昵了,好好待在丽嫔身边,有时候,她还能护着你。”
温宁不语。
“同皇姐亲昵,何时竟也要看他人眼色了。”
温姝抹掉温宁眼角的泪水,“宁儿,在这皇城之中,皇姐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平平安安,对皇姐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将江南发生的一切,都推到皇姐身上,知道了吗?莫要那么聪明,有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装傻充愣,何不为一种本事?嗯?”
温宁泪光在眼眶流转打转,小心地点点头。“嗯。”
马车内的温姝掀开帘子一角,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
这时,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温姝转头一看,是谢之俞。
“殿下,还有我。”
车队继续前行,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让开,快让开……”
“什么人如此嚣张?”温姝拧眉,他们所带的人马并不算多,行事隐蔽,她也不想在归途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臣看看。”
哒哒哒——
大批军队疾驰,尘土飞扬,为首的男人一身玄铁铠甲,眉眼硬朗。
因为长时间的暴晒,双颊还有一些泛红的晒伤。
金冠束发,手持长枪。
阳光斜洒,尘土在马蹄下飞扬,仿佛金色的绸带划破宁静的空气。
男人身披银甲,那烫金色的云靴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每一次踏地都伴随着低沉而有力的回响,如同战神降临。
红棕色战马,鬃毛如烈焰般在风中猎猎作响,双眼闪烁着不屈与忠诚,它载着主人,以一种不可阻挡之势,直接从温姝一行人的马车旁掠过。
马车内的温姝,透过半开的窗帘缝隙,恰好捕捉到这一幕。
那男人的侧脸轮廓分明,坚毅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在瞬间被战场的冷冽气息所取代。
他的眼神,深邃而遥远,仿佛已穿透这片繁华土地,看向更遥远的战场与未来。
“好重的杀气!”擦身而过,温姝也能闻到一股嗜血的味道。
是从,男人身上散发的。
男人勒紧马绳,侧目一扫掠过。
只觉得声音熟悉,却望见是不熟悉的马车,并未在意。
他莫不是病了,时时刻刻都觉得女子的声音像她?
城门缓缓开启,阳光如潮水般涌入,照亮了城内翘首以盼的百姓脸庞。
他们身着各色衣裳,却都怀揣着同样的激动与敬仰,手持鲜花与彩带,拥挤在街道两旁。
随着一声声高亢而整齐的“陆将军!陆将军!”响彻云霄,人群沸腾起来,仿佛连空气都在震颤。
在这震耳欲聋的欢呼中,一匹红棕色战马威风凛凛地踏入了城门,每一步都踏出了胜利的节拍。
马背上的男人,银甲在阳光下更显耀眼,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中既有对胜利的淡然,也有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
百姓们的热情仿佛化作了无形的力量,让他的疲惫一扫而空,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浅笑,那是对子民最好的回应。
“哇,陆将军回来了,陆将军回来了。”
周边的女子眼中泛着星辰,“陆将军好帅啊!要不是他早有心上人,谁不想嫁给陆将军啊?”
“你这话说的,公主早已有了驸马,如今陆将军孑身一人,何必再沾上那人……”旁人对此摒弃。
这温姝查案“大义灭亲”,说的好听点是大义灭亲,不好听点,那可不就是,自已杀自已的亲人,一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女子,如今,如何能配得上陆将军。
“陆将军?”温姝喃喃自语。
她没想错的话,是她记忆里的那个陆将军吗?
【你说的蛮对的,就是你想的那个陆将军】
【……】
谢之俞坐在马车另一侧,目光不时地偷偷瞥向温姝,只见她凝视着窗外渐渐远去的陆行止身影,眉宇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怀念,又似是释然。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却也映照出她眼中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轻咳一声,试图打破这份沉默:“殿下,陆将军此番归来,百姓拥戴,实乃国家之幸。”言罢,他故意停顿,目光紧紧锁住温姝的反应,期待着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异样的神色。
温姝缓缓收回视线,转向谢之俞,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里藏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感:“是啊,陆将军英勇无双,自是国之栋梁。”
没有多余的表情……
谢之俞最怕的,便是温姝无所谓的态度。
江佑宁、南宫翎,他都没有多么忌惮。
唯一忌惮的,便是陆行止,这个真真切切在温姝心里待过的“心上人”。
“驸马在担心什么?”温姝反问。
谢之俞笑笑,“没什么,殿下,见殿下心情好,臣也跟着开心。对了,殿下,月圆之期,陛下设了宫宴,恐怕,今年的宫宴,殿下再没有办法推脱了。”
“嗯,那便去吧。”
正巧,她找不到机会下毒呢。
“对了,江佑宁那,让他回去复旨知道该怎么说吧?”
“嗯,臣都同他交代了。”
昭阳殿*
“下官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佑宁一身浅绿色官服,衣袂轻扬,如同春日里最早萌发的嫩叶,清新而不失雅致,更勾勒得他身形修长,气质越发清冷出尘。
他步入昭阳殿,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如玉的面庞上,为他平添了几分温润光泽,却也难掩那双深邃眼眸中的冷静与睿智。
殿内烛火摇曳,与日光交织成一片柔和而复杂的光影,映照在他紧抿的唇角和微微下压的眉宇间。
他步伐稳健,每一步都踏得恰到好处,仿佛每一步都计算着与皇权的微妙距离,既不失恭敬,亦不失自我。
在龙椅前停下,他缓缓躬身行礼,动作行云流水,尽显官员风范,而那清冷的背影,在昭阳殿的辉煌中,仿佛一株孤傲的青松,静静伫立,等待着命运的下一场风雨。
“姝儿的病,好了?”温赢冷冷开口,听不出丝毫的喜悦之意。
“回陛下,长公主殿下此次下江南,见到昔日的亲人,许有回光返照之状。只是,下官有一丝疑惑。”
“什么疑惑?”
江佑宁微微抬头,目光深邃而锐利,仿佛能穿透层层帷幔直视人心:“陛下,臣自幼便对药材与香料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长公主殿下在江南居所所用的檀香,虽外表无异,但其香气中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那是一种……淡淡的,带着几分凉意的花香,与纯正檀香格格不入。”
他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小瓶,瓶中盛有他精心收集的少许香料样本,轻轻旋开瓶盖,一股复杂而微妙的香气瞬间弥漫在昭阳殿内,与殿内原有的龙涎香交织,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氛围。
“下官再三受父亲叮嘱,万万不能更换檀香,或许,殿下能有所痊愈,是因为换了香的缘故?”江佑宁点到为止,还不忘观察帷幔后温赢的动向。
“福宁海!”
“江大人,请。”福宁海将江佑宁送到殿门口不忘嘱咐,“江大人,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可千万,不要让第四人知道。”
“下官谨遵公公吩咐,下官告退。”江佑宁拂袖离去,福宁海这才匆匆回宫复命,“陛下,依江大人所言,那檀香,是不是,被人换过?还是殿下,她发现了什么?”
“查。”温赢只淡淡一字,他可不会认为温姝有那么聪明,或许是她身边人动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