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洛尘刚沐浴更衣完，秦远便问道：“师尊，我们去街上逛逛？”
木青城的街道并不宽敞，两旁尽是低矮的建筑。
早市刚散不久，商贩们正忙着收拾摊位，打扫地面，弥漫着一股市井烟火气。
洛尘微微蹙眉，下意识往秦远身边靠了靠，似是不太习惯这般喧嚣。
“嫌吵的话我们换个地方。”秦远柔声道。
洛尘摇了摇头，银发晃动。
他抬眸看了眼秦远，又迅速低下头去：“无妨。”
转过一处街角，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木青城最繁华的坊市，红砖碧瓦间，楼层叠起伏，倒也颇有风致。
路过一处书肆，洛尘忽然停下脚步。
那是一座三层的阁楼，店内陈列着各类古籍，一卷卷书简整齐地摆放在书架上。
秦远见他似有兴趣，做出请进的手势：“师尊想看看？”
洛尘轻轻点头，刚要迈步入内，就又回身，牵着秦远一起往前走。
阁内光线柔和，布置雅致。一楼摆放的多是寻常杂书，二楼则是些修真典籍。
洛尘信步走到二楼，手指掠过一排排书简，最终在一册古谱前停下。
那是一册剑谱，装帧考究，封面画着一柄古剑，剑气纵横间透着几分锋芒。
纸张已经泛黄，书页边缘也有些微微卷起。
秦远凑上来看了看，问道：“师尊喜欢？”
“不知为何，觉得熟悉。”洛尘低声道，凤眸中闪过一丝迷蒙，他轻轻翻开书页，指尖在那些剑招图解上轻轻划过，“仿佛曾经见过这些招式。”
秦远心头一动。
师尊擅剑法，这本能的熟悉感，或许是能引起残存的记忆。
“那便买下。”他说着就要去付钱。
洛尘却将书放回原处：“不必。”
说完，他抬眸看向秦远：“我更想看你练剑。”
这话其实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往日里师尊最是严厉，从不会说这种话。
秦远看着那竟带着几分期待的眸子，不由得心头一软，轻声应下：“好。”
走出墨香阁时，秦远还是买下了那本剑谱。
虽然洛尘说不必，但若是能唤起他一丝记忆，再贵重的东西秦远也愿意买。
反正这些钱，也是从望月楼那边弄来的。
临近晌午，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两人又在街上闲逛，路过一家专售香料的铺子，洛尘驻足许久。
店内摆着各色香炉，青玉白瓷，玲珑精巧。
靠墙的架子上陈列着数十种香料，有的包装精致，有的散装出售。
“远儿。”洛尘指着一只雕刻着寒梅的香炉。
那香炉通体是青玉石做的，梅枝盘旋其上，烟火升起时正好从梅花间穿过，颇有意境。
不用师尊多说，秦远便心领神会，买下后又选了些清雅的香料。
掌柜见他出手阔绰，还特意赠了几支静心的木香。
“好闻。”洛尘难得开口评价，他低头嗅了嗅那些香料，眉眼间露出一丝满意。
“师尊喜欢就好。”秦远笑道。
走到一处茶楼时，洛尘已经有些疲惫了。
这具刚恢复的身体还不太适应长时间走动。
秦远见状，连忙带他进去休息。
茶楼里人不多，秦远选了个清静的雅座。
窗外恰好能看到街景，倒也惬意。
“师尊想喝什么茶”秦远问道。
洛尘微微摇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那我来替您点。”他唤来小二，要了壶上等的茶叶，又点了些精致点心。
茶水很快送上来。
秦远亲自为洛尘斟了一盏，又小心地将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
洛尘捧着看茶盏，估计是嫌脏，但见到秦远也喝了，于是小口啜饮，时不时拿起点心仔细端详，确认干净后才轻轻咬上一口。
“不必太过顾忌。”秦远笑道，“这茶楼极为讲究，周围也有防尘的结界。”
洛尘抬眼看他，将手中咬了一口的糕点递到秦远面前，轻声道：“太甜。”
秦远心头一跳，想起昨夜的旖旎梦境，耳根微红。
好在洛尘并未察觉，依旧眨眼将点心往前递了递。
“多谢师尊。”秦远轻声道，接过那块糕点咬了一口。
丝毫不在意那上面还残留着师尊的齿痕。
就这样，两人在外面逛了一天。
回到客栈时已近黄昏。
秦远亲自为洛尘点上新买的香炉，洛尘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抬眸看向秦远，欲言又止。
“困了？”见洛尘眼皮微垂，秦远轻声问道，“师尊若是累了便歇息。”
洛尘这才点点头，却没去床上，而是倚着秦远闭上眼睛。
银发散落，发丝轻轻扫过秦远手背，带起一阵酥麻。
秦远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动作，生怕惊扰了怀中的人。
街上的喧嚣渐渐远去，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良久，直到洛尘的呼吸变得绵长，他才敢轻轻握住那只不知何时攥住自已衣袖的手。
洛尘睡了没多久就醒了。
朦胧间感到有些冷，下意识往秦远怀里缩了缩。
“师尊，要去床上休息吗？”秦远轻声问道。
洛尘抬头看着他，凤眸中还带着些许迷蒙：“嗯。”
秦远正要起身，却见洛尘伸出手，指尖落在他脸上。
“怎么了”秦远有些紧张地问道。
“你的脸上......”洛尘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些隐藏的魔纹，若有所思，“好像有什么。”
秦远心中一凛，师尊虽然失去记忆，但对魔纹的感知仍在。
“无事。”他轻声道，小心翼翼地握住洛尘的手。
洛尘却不依不饶，又凑近了些。
那缕呼吸打在秦远脸上，秦远向后躲了一下。
“要沐浴吗？”秦远转移话题。
洛尘犹豫片刻，他记得，自已今日洗过了，为何还要洗？
但最后，还是点点头，不沐浴的话，脏。
秦远让小二打来热水，亲自为洛尘准备好浴汤。
从灵囊中取出一件自已的寝衣，想了想又拿出从店里买的几件新衣服。
洛尘端详着新衣，指尖在那柔软的料子上轻轻摩挲。
“不喜欢？”秦远问道。
“嗯。”洛尘竟直接点头，指了指秦远身上的衣服，“想穿你的。”
秦远一怔，耳根微红：“师尊，那衣服不太合身......”
他的衣服要大一些，洛尘穿着，确实不太合适。
洛尘却已自顾自地拿起他的那件寝衣朝着屏风后走去。
银发垂落，遮住了微红的耳尖。
秦远在外面守着，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心神不宁。
没过多久，洛尘便出来了。
宽大的寝衣松松垮垮地裹在他身上，衣领大开，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
银发还带着水汽，一滴滴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秦远连忙取来帕子，轻轻替他擦拭头发。
洛尘安静地任他动作，凤眸半阖，睫毛轻颤，模样乖顺。
“师尊为何穿不惯新衣？”秦远故意转移话题。
“嗯....”洛尘轻声道，下意识拉了拉宽大的衣领，“你的...有你的气息。”
秦远手上的动作一顿。
洛尘似乎也觉得自已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低着头不再言语。
秦远轻叹一声，继续替他擦拭头发。
手指穿过柔软的银丝，偶尔指尖划过耳廓，就感觉洛尘轻轻颤了一下。
“好了。”秦远收回手，“师尊早些休息吧。”
但洛尘却在他转身时拉住他的衣袖：“陪我。”
简单的两个字，让秦远彻底乱了心神：“师尊......”
“冷。”洛尘再开口时，声音里透着几分委屈。
“那、那好。”秦远轻声答应。
洛尘这才满意地躺下，拉着秦远一起。
刚洗过澡的身子有些凉，下意识往秦远怀里钻。
秦远僵直着身体，不敢有丝毫动作。
直到感觉洛尘的呼吸渐渐平稳，才敢稍稍放松。
“师尊......”他轻声唤道。
洛尘没有回应，只是在睡梦中往他怀里蹭了蹭。
等到洛尘睡熟了，秦远从灵囊里拿出今日买的那本剑谱。
剑谱的纸张已经泛黄，边角有些损毁，但那些剑招图解却很清晰。
第一式，落星，以剑锋直刺而出，剑气纵横。
这一招，竟是与当年教他的起手式“寒星点月”极为相似。
只是最后收势时，一个是往右收剑，一个是左旋收势。
再看第二式，藏雪，剑势凌厉中又带着几分飘逸，与师尊最擅长的那招几乎一模一样。
秦远还记得，当年在逍遥谷，师尊教他这一招时的情形。
每一招都看似普通，可剑光所及之处，步步杀机。
继续往后翻看，越发觉得蹊跷。
第四式，连手诀都分毫不差。
第五式，与师尊的成名绝技更是只差半分。
虽然威力可能不及师尊那招，但剑理却是相通的。
秦远仔细研读那些剑诀注解。
每一招都详细记载了发力点和气息运转之法。
看得出来，这本剑谱的作者对剑道的理解极为深刻。
最令人惊异的是，这些剑法与师尊的剑道简直如出一辙。
就连那些细微处的变化，都带着师尊独特的风格。
唯一的区别是，师尊的剑法更多了几分凌厉与霸气，而这本剑谱里的招式则偏向飘逸灵动。
“难道这剑谱和师尊有什么渊源？”秦远暗自思忖。
按理说，师尊的剑法应当是他自创，为何会与这本古谱如此相似？
又或者说，这本剑谱本就是师尊留下的？
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家书肆中。
正当他沉思之际，怀中的洛尘突然轻轻动了动。
秦远连忙放下剑谱，见洛尘眉头紧蹙，似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梦境，伸手在他背后拍了拍。
又过了一段时间。
最近这些天，他和洛尘一直住在醉仙楼。
每天白天带着洛尘四处走走，晚上就这样相拥而眠。
师尊虽然失去记忆，但那股洁癖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每天必须沐浴两次，衣服也只肯穿他的。
秦远也乐得由着他。
只是每每看到师尊穿着自已那件宽大的寝衣，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他就不敢多看。
这一日清晨，秦远刚刚为洛尘掖好被角，就感应到一股熟悉的龙威。
下一刻，金光一闪，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房中。
是金龙之主。
“前辈。”秦远行礼。
金龙之主摆摆手，目光落在床上熟睡的洛尘身上：“本座来看看他。”
说着，他走到床边，见洛尘从月吞变为了人形，也是奇怪：“嗯？神识还未苏醒，怎么，就变成人形了？”
“可是有什么不妥？”秦远连忙问道。
“他体内的寒气，似乎有些异样。”金龙之主在洛尘额间一点，“可是这几日用了什么特殊的药物？”
秦远想起药翁留下的那些香料，便将事情经过讲述一遍。
“药翁？”金龙之主若有所思，“能一眼看破魔龙之力者，不会是寻常散修。那香料你可还留着？”
秦远点头，从灵囊中取出那日燃烧的剩余香料。
金龙之主手掌一翻，掌心升起一团金光，将香料笼罩其中。
“好古怪的力量。”他眉头微皱，“这香料中蕴含的气息，本座从未见过。”
“可是对师尊有害？”秦远心中一紧。
“倒也不是。”金龙之主收回金光，“只是这般强行唤醒神识，虽能让他暂时恢复人形，却难以持久。”
说到这里，他看向秦远：“你那枚龙鳞可还能用？”
秦远摇头：“自从上次使用后就一直没有反应。”
金龙之主点点头：“再过两日，大概就能用了。”
他目光落在洛尘身上：“天寒星的醒魂草确实可以帮他恢复，但以你现在的实力，恐怕难以独自前往，那里常年被极寒之气笼罩.......”
秦远却打断了他的话：“无碍，为了师尊，我不怕。”
原本金龙之主还想说什么的，但看他这样，便也没说，又道：“本座今日来，还带了它......”
手掌一翻，一道金光闪过，一只通体雪白的月吞兽出现在房中。
“它很想你。”金龙之主说着，竟然笑了起来，“这些日子一直不太安宁，天天站在殿外发呆。”
秦远喉头发紧，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却被躲开了。
不，他觉得小师尊现在.....看起来不像是想他的样子。
“好了，既然看到了，本座也该告辞了。”金龙之主甩甩袖子，念叨着，“再不回去，明儿怕是又要念叨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