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知道他说的是谁,被意外搅得稀碎的思绪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再瞎编什么谎话,为了不节外生枝,她果断否认:“没有了。”
沈宴川略微颔首:“没有就好,他既然有了未婚妻,便不值得你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你是我从小宝贝到大的小侄女,我不希望见到你执迷不悟,耽误自已,伤害自已。”
男人平稳冷静的声线听在耳朵里,却让人心惊胆战。
林染隐约觉得沈宴川像在点醒她,可他应该对她暗藏的心思都不知情不是吗?
她回避着他深寂似海的视线,握着筷子的手紧了又紧,声音因为谨慎而变得很轻:“小叔叔,我明白你的担忧,但我没有执迷不悟,他是这世上最最好的人,爱他是我心甘情愿的。”
听着这个自以为是的答案,沈宴川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林染顿住,见他似乎不太满意,于是连忙补充:“小叔叔你放心,我有分寸,也很清醒,我会把这份感情埋在心底,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不合规矩的事,去破坏他的婚事和他未来的家庭的。”
这样答复应该没什么问题,她乖巧地坐在那里,紧张地打量着沈宴川的神色,头顶冷白的光线却像给男人周正硬朗的面容覆上了一层寒霜。
气氛忽然有些微妙的压抑。
沈宴川没再看她,视线掠过她,望向了屋外苍茫漆黑的夜色。
“染染,你年纪尚浅,接触的人和事都极其有限,等步入社会拓宽了眼界,或许就会改变现在幼稚的想法,小叔叔希望你不要把大好的未来蹉跎在毫无意义的人身上,你到底明不明白?”
这番话当时在医院已经跟她说过了,可看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不得不再次强调一遍。
“将来等你毕业工作,到了适婚的年龄,小叔叔也可以给你介绍家世清白人品端正的好……”
“我不要。”
生脆的三个字打断了他的话音。
苦涩从心底蔓延,林染喉咙发紧,勉强扯出一抹笑:“小叔叔,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放弃他,忘记他?我得不到他,我有自知之明,可是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这世上除了他,我谁都不想要。”
沈宴川搭在桌边的手背青筋凸了一凸。
小姑娘的倔脾气,十二年来他深有领教,但在这件事上,她倔得简直让人压不住一肚子火。
“这就是你最终的结论?”
沈宴川站起了身,垂眸望着她,挺拔身躯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听出他语气里的冷硬,大概是又惹他生气了,但林染不想再违背本心跟他撒谎:“对,这就是我的结论,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沈宴川没再说什么,只点点头:“好,你吃完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林染很诧异,他居然这样轻易结束了这个话题,她转身看着从她身旁走过的高大背影:“小叔叔,你同意了我的想法吗?”
同意她可以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爱他,不再认为是罪不可恕的过错吗?
那双乌亮的眼睛里有疑惑,有期待,还有欣喜。
沈宴川不想理她,径直走出了门。
村里给他安排的住处在两百米远的池塘对面,和乔院长还有那几位系主任的屋子聚在一处。
他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抽了根烟。
深夜的村落幽静没有人声,只有不远处的淤泥滩附近偶尔传来几声蛙鸣,皎白的月亮倒映在水面,风吹过时,泛起一层层的涟漪。
他实在被那丫头气得厉害。
这些年来宠她,纵她,尽心竭力给她温暖照顾,履行着兄长临终时的嘱托,也怜惜着她无依无靠的孤苦,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悉心浇灌着,呵护着。
他们是朝夕相处的家人,是密不可分的亲人。
他一直期望她一生平安顺遂,事业有没有成就倒无所谓,有他在,就算一辈子不工作,她的生活也绝不会比京西那些千金小姐差,最主要是希望她以后的家庭能美满幸福,也算弥补了她前半生的遗憾。
可她却非要踏入深渊,不要回头路。
还总是说着那些自以为坚贞伟大却十足自暴自弃的话,他还需谨慎维护着小姑娘脆弱的自尊心,不能把这层窗户纸戳破,免得让她受打击。
可一想起那晚林染卧室传出的暧昧声音,想起她手机里那个虚拟的男人,想起她看向他时以为埋藏得很好又暴露得轻而易举的绵绵情意,和她对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暗恋固执到丝毫不肯服软的样子……
沈宴川脑门气血一阵翻涌。
脚下不知不觉落了好几个烟蒂,走回房间的时候里面灯是亮的,墙边衣架上挂着一条女士长裙,他才想起来,白天把乔薇的行李箱带进了自已的住处。
乔薇刚从浴室出来,见他进屋,不由得眼神一亮:“宴川,你回来了,染染怎么了?好些了吗?”
玲珑有致的身子裹着丝绸睡袍,长发散下来,风情万种的妩媚,意外能和沈宴川同房,她甚至在沐浴后喷了芬芳迷人的香水,换上了惹火性感的内衣。
沈宴川始终没往她身上看,眉目间情绪很淡:“皮肤过敏,医生已经开了药了。”
乔薇的心思根本不在林染身上,随口问过就当关心过了,跟在沈宴川身后,柔情似水地望着男人挺括的背影,嗓音娇媚:“那我们也早点休息吧,累了一天,明天还要参加学校的竣工仪式呢。”
沈宴川径直走到书桌旁收拾东西:“嗯,我去乔扬那里,你早点休息。”
乔薇微愣,掩饰住眼里的不解,笑道:“宴川,我们都要结为夫妻了,就算一起睡也没什么的,你把我的行李都搬过来了,难道不是……”
“你我名义上是未婚夫妻,白天在人前我不愿驳乔伯父的面子,”沈宴川提起了他的旅行袋,“但结婚之前同床共枕,于礼不合,也有损你一个姑娘家的清誉。”
醇厚的嗓音沉缓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场。
乔薇没想到他这样直白,一颗心都狠狠揪了起来,先前所有旖旎的幻想顷刻破碎,脸上尴尬得犹如火烧。
再怎么说她也是心高气傲的千金小姐,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再上赶着要他留下。
但她还想争取一下。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你看小扬那边灯都灭了,他那小子睡觉又不老实,你跟他挤在一起……”
闻言,沈宴川望出了窗外。
对面乔扬的屋子确实一片漆黑,大概是睡下了,视线不经意扫过去,林染的屋子竟也没有一丝光亮。
很不正常。
临出门前,他明明看着林染把小夜灯带上了的,不可能她不用。
可那几扇窗户此刻都是黑洞洞的,像一个混沌未开的世界,掩藏了什么无法示人的秘密。
沈宴川一边下楼一边给林染打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他心头疑云更重,莫名夹杂了浓烈的不安,步伐不自觉又加快了些。
才发现两百多米的距离竟也这么远,沈宴川刚赶到林染屋外,虚掩的门缝中就溢出了女孩破碎绝望的呜咽和男人粗鄙邪恶的笑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