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心公馆最初是他的私人别墅,后来一步步设计改造,才扩建成现在前庭后院,三层近千平米的规格。
自从林染来到他身边,他们便一直住在那里,他是打算等林染长大成婚后,把这幢宅院当做嫁妆,过户到她名下,送给她的。
他还记得把林染接来的那天,九岁的小姑娘睁着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又好奇地望向他,嗓音稚嫩清脆:“你就是我爸爸常提起的沈家少爷吗?”
那时他也才十八岁,英俊高挑的少年屈膝半蹲在她身前,温和而认真地解释:“我不是沈家少爷,我是你爸爸的好朋友,我叫沈宴川,你可以叫我小叔叔。”
小林染低头,指尖无措地缠绞着衣摆,哽咽着小心翼翼问:“小叔叔,那我的爸爸是不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记忆好像在重叠,曾经那张小小的脸和此刻眼前这张小小的脸也在重叠,同样红着眼,同样委屈地抿着唇角,同样有想说而又不敢说的话。
沈宴川沉默着,清隽深邃的眉目被头顶白炽灯照下来的光影渲染出了几分深不可测的幽冷。
十八岁前他在京西的豪门权贵中的确犹如众星捧月,林康年作为他的贴身助理,工作上勤勤恳恳,生活中待他忠心不二,两人忘年交般深厚的情谊,是冰冷的商业帝国中一抹难得的暖色。
可命运总多坎坷,母亲程龄猝然病逝,杨嫣上位,沈敬南置遗嘱于不顾,强硬要重新分配集团股份,他年少气盛,誓要在股东大会上争回母亲借着程家助力辛苦创下的基业,谁曾想,去往集团参会的路上,一辆笨重的渣土车却毫无预兆地朝他冲撞了过来。
是林康年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往右急打了一把方向盘,给了他逃生的空间,自已却迎面撞上,重伤不治。
那天,他才过完成人礼。
整片天空都是暗灰色的,只有满脸满身的血红得鲜艳。
弥留之际,林康年气若游丝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请少爷施恩,多关照我可怜的女儿。”
他跪倒在救护车的担架旁,心脏绞痛到几欲窒息,眼底尽是绝望的猩红:“林大哥您放心,您是我最尊敬的兄长,我会竭尽所能,护染染一生。”
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濒死的绝境中向救命恩人做出了这辈子最郑重的承诺。
护她一生。
以小叔叔的名义。
安静的客厅里只剩林染小口吃面的声音。
沈宴川收回思绪,无声叹息:“放心,那里永远是你的家,跟我结不结婚没半点关系。”
瞥见他莫名沉下来的脸色,以为他在为难,林染连忙解释:“小叔叔,我不是不愿意搬的意思,虽然上次在乔家,乔院长说的话很伤人,但也不无道理,你和乔小姐现在正是热恋期,我这个电灯泡在家里,确实不方便你们增进感情,以后你们结婚了,我就更不该打扰你们的生活。”
她沉吟了一下:“小叔叔,只要你和乔小姐过得好,我愿意搬走的,你有需要我做的,都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怕伤害到我。”
为表诚意,她睁大眼睛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沈宴川有点奇怪这小姑娘怎么吃了碗面就转了性子肯做这样的让步,也不由得放柔了语气:“别胡思乱想,小叔叔不会委屈你任何事,趁热吃完,早点休息。”
林染应了一声:“好吧。”
可就在这时,她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道低磁的声音从中溢出:“宝宝,这么晚了,该睡觉了……”
林染身形猛地一僵,筷子都吓掉了,手忙脚乱去按退出,提高了音调去掩盖手机里的话音:“是、是是我设置的晚安提醒,小叔叔,是晚安提醒,假的,不是真人……”
细软的嗓音剧烈颤抖,惊慌和惶然暴露在脸上,丝毫藏不住。
她赶紧把手机按掉,胡乱塞进口袋,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脑袋都嗡嗡作响。
沈宴川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盘的指针,刚好晚上十点半,跟上次一模一样的时间。
他凝了眸光,幽沉的视线落在她瞬间通红的脸颊上。
没多问。
也不想问。
林染全身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心跳一阵强过一阵,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到了后脑勺,头皮都是麻的。
她拼了命强装镇定,捡起掉在碗边的筷子,把头埋得更低,都差点埋进碗里,却听沈宴川淡声开口:“跟那个男人还有联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