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许枝梨站在哪里,哪里就是宴会的中心。
她亲自为杨琼做介绍:“这位是我的芭蕾舞老师,杨琼,也是芭蕾舞史上最年轻的大满贯获得者,一直被誉为‘芭蕾舞的脊梁’,这些年一直在国外,这次特意为了我的生日回国,我也想把她介绍给大家认识。”
宾客们不觉明厉,纷纷举杯相敬:“原来是杨琼老师,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
杨琼含笑点头,谦逊回敬,但其实很不自在,低声说:“枝梨,别这么介绍我,我已经半退圈,那些都是过去的事,现在芭蕾舞坛上人才辈出,多的是比我优秀的舞者。”
“可我没有胡编乱造呀,我说的都是实话,老师就是‘芭蕾舞的脊梁’,就算您退圈了,但只要我还在圈内,老师就永远是我的老师,无论什么场合,我都会隆重介绍您的。”
许枝梨尊师重道地微笑着,杨琼扯了扯嘴角,还是有些勉强。
这时,一个服务生走到她身边:“杨老师,有位小姐请您到外面的花园,说有事情要跟您说。”
杨琼巴不得有个借口从宾客丛中离开,也没多问是谁,直接就说好。
反正这个生日宴需要邀请函,能来的都是许枝梨的亲朋好友,不会有奇怪的人。
但去了之后,杨琼发现花园空无一人:“是在这里等吗?人在哪儿?”
扭头一看,服务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杨琼四处张望,心下有些微妙,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正想返回宴会厅,林与幼就出现在她的身后,一声:“老师。”
杨琼迅速转身。
看到她,杨琼的眼睛瞬间睁大:“你是……”
林与幼微微一笑:“老师都不记得我了吗?”
“你是……你是与幼吗?”
杨琼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她惊讶,愕然,目光不自觉地看过她的全身。
十年后的林与幼,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她五官长开了,褪去年幼的青涩,出落得亭亭玉立,大方美丽。
她今晚穿了一件粉色挂脖小礼裙,长发也用粉色发带束起,露出天鹅般的脖颈和精致小巧的锁骨,长手长脚,腰肢纤细,依旧是很合适跳舞的身材。
而那双腿藏在长裙夏看不见模样,但从她走向自己的几步可以看出,没什么行动不便。
还好……
还好当年的伤,没有真的毁了她。
林与幼任由她打量,柔声细语地问:“老师既然还记得我,那这些年我通过各种渠道联系您,您为什么连一通电话都不肯接我的?”
“我没有不愿意接,我只是……没收到。”杨琼抿唇,“与幼,你现在还有跳舞吗?”
林与幼笑了:“您忘了?医生说过,我那个伤是不可逆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顶级舞者了。”
“……就算成不了最好的舞者,你还是比很多职业舞者强,你还是能靠跳舞谋生。”
是啊,她还能当个普通的舞者,比如去给明星当伴舞,到联欢晚会上助兴,又或者是去小南国跳脱衣舞,都是“舞”,都能谋生。
可她原本是最有天赋的芭蕾舞者,她要怎么说服自己甘于平庸?
身体的伤可以愈合,心理的创伤却不可能愈合,这也是林与幼当初选择服装设计,彻底离开舞台的原因。
林与幼直白道:“早就没跳了,我现在是设计师。”
杨琼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选择和舞蹈八竿子打不着的设计师?
林与幼勾起嘴角:“老师您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我最近也很有名气呢,就连许枝梨结婚要穿的婚纱,也是我设计的。”
从她口中听到许枝梨的名字,杨琼目光一闪,转开了头,低声道:“……那就好,总之,你过得还不错,我就放心了。”
“放心?您对我有什么不放心?”林与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杨琼含糊道:“师徒一场,我关心你,不正常吗?”
“是关心我,还是对我心存愧疚?”林与幼依旧笑着,“您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是真的没收到,还是收到了,但不知道怎么面对,索性无视了?”
“我……”杨琼躲开她的对视,往后退了一步,这是心理学上典型的回避、逃避的肢体动作,她分明是在心虚。
林与幼也打量着她,“我没记错的话,您今年应该才36岁吧,怎么憔悴得像40好几了,难道这些年,您过得也不好?”
“与幼!”杨琼快速打断她,又低下声,“我们……我们改天再聊吧,这里不合适说话。”
林与幼赞同:“这里确实不合适聊天,那这样吧,我直接问,老师您直接回答,我们节省时间。”
“问什么……”
林与幼往前走了几步:“老师,我不会再跳舞,但我一定要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真相是什么?”
杨琼眼神闪烁躲避:“……什么事情?什么真相?”
“你知道我问什么。”林与幼改了语气,不再用敬语。
“当年你说你会查真相,结果我等来的是你出国的消息,你切断跟我所有联系,我好不容易打通你的手机,你一听到是我,就直接挂了,再打就是关机,老师,这么多年我一直念念不忘,你还不愿意给我一个真相吗?”
她舞鞋里的刀片,究竟怎么回事!
杨琼闭上眼睛,声音有些发抖:“已经那么多年了,你没必要这么执着,那就是意外。”
意外?
她给了她一个最假的答案。
其实问之前,林与幼就猜到杨琼十有八九不会告诉她。
——她要是能那么容易告诉她,这些年也不会一直拒接她的电话。
林与幼咽了下喉咙,露出脆弱的一面。
“您知道的,我从小就被父母抛弃,一个人辛苦地活着,在那片空地上跳舞是我发泄痛苦唯一的方式,是您先看到我,也是您主动走向我,是您跟我说,您也是苦出生,靠跳舞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同样是您跟我说,我很有天赋,您可以收我为唯一的徒弟,您会悉心教导我成为最好的舞者……因为您这些话,我跟您走了,是您给了我希望,结果您抛弃了我,连一个真相,都不肯告诉我。”
“……”
杨琼神色不忍,“与幼,对不起,是老师辜负了你。”
“对不起?”林与幼笑了,“我等了十年,居然只等到这三个字,老师,大家都说你是芭蕾舞的脊梁骨,可我觉得,你还远远不配。”
话说完,林与幼转身就走。
不过走得不快。
她是故意的,故意说那些话加重杨琼的负罪感,刺激她说出真相。
林与幼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感觉错,杨琼对她,还存在愧疚之心。
只是直到她走出花园,都没等到杨琼喊住她,还是有些失望。
她正想着下一招,许枝梨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林小姐。”
林与幼一顿:“许小姐。”
已经撕破脸,自然没必要再“与幼”、“嫂子”地装模作样。
许枝梨今天的礼服十分仙气飘飘,妆容也很精美,面带微笑:“我不记得我给林小姐发过邀请函,刚才看到你,还以为是看走眼了,但你的身影又那么像我,过来一看,果然没错。”
“你的身影又那么像我”,这句话,是点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