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十点，京大没有门禁，我也就不着急回学校。可能是因为天气原因，校门口都没有几个人出来，也是，谁会出来吹西北风呢。
言曦把我送回到学校门口，我左右手拎着好几袋衣服，本来就肥胖的我再加上穿得多，看起来更加笨拙了。
言曦打趣我说：“嗯，很有富婆气质。”
我下意识回答：“你见过哪个富婆像我这么丑的？”
话一出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言曦眉头一皱，严肃地说：“你是在骂我丑吗？”
我闻言一怔，“额……不是……我是说我……”
“彦曦，我说了很多遍了，我们是一个人，你说你自已丑就是在说我丑，你的每一次自我贬低也是在贬低我。”
“我……”我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言曦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似乎在整理自已的情绪。
随后她挤出一丝笑意，看着一脸内疚的我说：“没事，毕竟我也是来救你的，如果你一直都是自信阳光的话，我也不必来了。”
“言曦，对不起，我习惯了。”我一脸抱歉地看着她。
“没事，我们来日方长，回去好好休息吧。”
“再见言曦。”我说着再见，却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言曦笑了笑点点头，说：“明天下午上完课之后我会再来找你的。”
我闻言内心竟有几丝兴奋。
言曦似乎看穿了我的情绪，“我来你很开心吗？”
“你怎么知道？”我很惊讶。
“这还用问我当然知道。”
好吧，毕竟这个人就是我自已。
我说：“那晚安，彦曦。”
“晚安。”
我转身往校园里走去，在刷脸进去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言曦还没有离开，她倚靠在车门上，对着我挥了挥手。
我忽然想起来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村里面说最近出现了人贩子，专门抓小孩。
村长叫大人接送小孩上下学，我的家离学校很远，要走很远的山路，我妈当时还怀着我弟，我爸借口说要照顾我妈，不愿意送我，所以一开始都是外婆接送我的。
那段时间也是这样冬天，凌晨五点，天空还很黑，只有一颗明亮的北极星在指引方向，湿漉漉的雾气不仅沾湿了草叶，也沾湿了我和外婆的衣角，我和外婆两个人拿着一个手电筒，走在窄窄的山路上，偶尔还会碰上几个和我一样的被家长接送的小孩。
我们追逐打闹，在大人的灯光下去往校园。
我在走近学校大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外婆站在我身后，对我摆摆手，说：“去吧，小曦。”
那时候的我，一整天都斗志昂扬的，听外婆的话，好好学习。
可是外婆才接送我一个星期，就在一次回家的路上一不小心摔伤了腿。
没办法，只能是我爸接送我，我背着书包，敲了敲门，打开一点点门缝，漆黑的房间里我什么也看不见，也不敢进去。
“爸爸，该送我上学了。”
房间里响起了很不耐烦的声音，“啧，烦死了，就不能自已去啊！”
“哎呀，你快点送她去吧，万一真被拐了呢，前两天老刘家就丢了一个，这丫头还有点用呢。”
这是我妈的声音。
我爸才不情不愿地起床，我背着书包，攥着手电筒走着，我爸一个成年人，身无负担，他走得快，有时候我慢了，灯光照不到他，他就会很大声地催促我：“走快点啊！那么大一个人了还要送，还不如让人拐了！”
我赶紧小跑追上她，我很害怕我爸，我整个人的背后都冒着冷汗，毕竟我没少挨他打骂，路上碰到同学我都不敢打招呼，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小学大门口下有一个坡，要走上那个坡才能看见门口，我爸连那个坡都没有上去，送我到那里，就直接走了。
“我不上去了，你自已去吧。”然后就走了，头都没有回。
我一步三回头地走，虽然我很害怕他，但幼小的我那时依然对父母之爱有渴望。
因为我看到了，其他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送，他们的爸妈送他们走上那个坡，然后叮嘱他们好好学习，并约定下午四点放学之后准时在校门接他们，如果没看到爸爸妈妈不能随便离开。
可是我爸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话。
就连我爸接我放学，也是等他在家吃饱喝足后才来接我。
我蹲在校门口，看着夕阳缓缓落山，看着蚂蚁搬家，我不知道时间，只知道下午放学是四点，然后我等到差不多天黑。
终于等到我的父亲来了，他嘴里咬着牙签，不耐烦地催促我：“快点走了，下次去坡下等！”
我忍着饥饿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走回家，我也不敢说我饿了。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也只剩下剩饭剩菜，外婆放锅里给我温着，然后会偷偷给我一个水煮蛋。
后来，人贩子被抓到了，家长不再需要接送小孩了，而我的弟弟也随之出生。
我妈妈坐完月子之后就跟着我爸，带着我弟弟离开了村子。
走的时候只给我和外婆留了一千块钱。
再后来我外婆又开始接送我上学了，她开始挑着东西去镇上卖，要走比我还远的路。
我背着书包拿着手电筒在前面带路，外婆扛着瓜果。
那时候的我，很羡慕同学手里能有一块五毛钱，可以去小卖铺买包辣条或者冰淇淋，我从小就知道家庭情况，所以我从来就有和外婆要过一分钱。
大概是中午，我的小学不管饭，午餐也是回家吃的，所以当我放学时，我外婆也从镇上回来了。
她卖的瓜果不多，品质也好，所以总是能很快卖完，有时候是她在校门口等我，有时候是我在校门口等她。
大热天的，我和外婆两个人相伴走回家里，斑驳的泥地上映照出我们歪歪斜斜的影子，一大一小挨在一起。
路过一片荷塘时，我就会拔下一片荷叶拿来当伞，一会儿挡外婆，一会儿挡自已。
我看到其他小朋友们手拿冰淇淋舔着，我总会咽下口水，舔舔自已干裂的嘴唇，移不开目光。
从那时候起，我的书包里总会有那么个一块五毛钱，我也不再羡慕其他小朋友。
我知道那是外婆给我的。
我怀念那段时光，因为有外婆，但我也厌恶那段时光，因为有我父母。
也许没有人的童年是完美无缺的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