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哲课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教室里,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灰尘。那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教授,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站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地讲着。他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伴随着丰富的表情和夸张的手势,唾沫星子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
“从本质上说,中国人不信教,什么上帝,耶稣,菩萨,中国人一律见神就拜,大都是求发财,求升官儿,求平安等等,带有极浓的功利色彩。你们看啊,在寺庙里,香火鼎盛之时,那些善男信女们磕头作揖,嘴里念叨的无不是对世俗利益的祈求。他们把神明当作是满足欲望的工具,这种现象太普遍了。”
“而外国人就不一样,他们只信仰一种形式的教,而且他们求神是为了忏悔过失,并非要索取什么。在西方的教堂里,人们虔诚地跪在十字架前,反思自已的过错,祈求上帝的宽恕。这种信仰是纯粹的,是对灵魂的净化。”
迟晚晚坐在教室里,静静地听着。她的眼神里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置可否的笑。
人都说学哲学的有三寸不烂之舌,能把死的给说活了,眼前这位教授不就是这样吗?他硬是一口气儿没歇,足足说了三节课,其中不乏一些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观点。
“相较于西方国家,中国的政治很不民主。外国选举的时候,是当官儿的向人民点头哈腰地拉选票,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人民的公仆。他们为了争取人民的支持,许下各种承诺,积极地展现自已为民众服务的决心。”
“在中国,当官儿的就像是古代的皇帝老子。打一个现实的比喻,为什么嫖娼是犯法,包二奶养情人就是违纪,这犯法和违纪可是有本质的区别。违纪只是违反纪律,并未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就因为嫖娼是大多数平民、穷人的行为,而包养情人则是少数当官儿的、富人的嗜趣,前者被定义成犯法,后者却只是违纪。从日常的这些生活现象着眼,可见一斑,中国的民主是针对统治阶级以及少数富人的民主。”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打破了教室里略显沉闷的气氛。大教室里的学生们像是被放飞的鸟儿,纷纷起身,桌椅碰撞声、脚步声和交谈声交织在一起。迟晚晚依旧懒散地坐在座位上,慢慢地拾掇着书本儿。
偶然一抬眼,迟晚晚的目光就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窗外,红枫湖畔的枫叶红得似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那赤影婆娑的画面如同梦幻一般。
她的思绪一下子又回溯至青岩,记忆中的枫叶红与鲜血的红叠合在一起,成为一片触目惊心的淋漓画面。
那是一段她不愿再提及却又无法忘怀的经历,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把刀,刺痛着她的心。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清冷如他,待她却是与众不同的温柔。他就像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猎人,一早就张开了细腻绵密的天罗地网,步步设陷。他总是以隔岸观火般淡然的姿态,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朝着他设下的深渊走去,而她却毫无反抗之力。
他是一个何其出色的猎人,而她却像一只攻防脆弱的兔子。他诱猎深入,懂得在最后关头,予以致命一击。
直至青岩那晚,她才看清迟璟一如既往地霸道冷情。他强势地赋予她,和着泪血极其惨烈的第一次。那一夜的痛苦和屈辱,如同烙印一般刻进她的心底,她甚至无力挣扎,灵肉彻底沉沦在那无尽的黑暗中。
就在这时,手机振动响起,迟晚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她这才想起,刚才上课开的振动忘记关了。
她径自摸索起包里的电话,看到来电显示,轻蹙了蹙眉。来电显示是徐野,她心里一阵纠结,但还是接起了电话。她还没来得及喂出声,对方就劈头盖脸地来了一通。
“你丫的在哪呢,这都个把月了,打不通你电话,人影儿也见不着,跟我玩儿猫鼠游戏是不是,迟晚碗,你还当自已嫩黄瓜了,跟我这儿装童真未泯。”电话那头的徐野声音很大,带着明显的怒气和不满。
迟晚晚不禁莞尔,抱着大撂书站起身来,边往教室外走边说:“哪儿能呐我,童心未泯是你徐少的专利,我这儿都老黄瓜了,装傻冲愣地我自个儿都犯恶心。”
“你这是变相夸我傻吧,得,咱贫不过你,说正事儿,在哪儿呢,我来接你。”徐野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能听出他的急切。
迟晚晚连忙支吾着回答:“你别来,我正上着课呢,不多说了,我要挂了——”话音刚落,她就狠下心肠切断了电话。挂了电话后,她忍不住自嘲,这前后态度整一个 360 度大回旋,迟晚晚,你还可以再矫情点儿。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盛安大学那 500 多平米的教学楼,有着十来个楼梯口,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迟晚晚和徐野狭路相逢了。迟晚晚一抬头,就看到了徐野那黑着脸的模样。
“那个,HI,真巧。”迟晚晚率先打起招呼,声音里带着一丝尴尬和不自然。
“巧个屁,我查了你课表,专程在这儿堵你。”徐野抱着胳膊,眉头紧皱,眼睛里冒着怒火,暴躁得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感觉都想揍人了。他的脚下,已经有一根被踩熄的烟头,可见他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了,而且心情是极度的糟糕。
迟晚晚抿唇不语。
“你他妈的倒是吭气儿啊,你跟我这儿,这哥们儿不打算处了还怎么的?”徐野自顾自地又踩熄了一根烟,额际的青筋条条暴出。
事已至此,迟晚晚只得挑明了,“是,就你看到这样儿,我成心躲你呢,是我做得不够明显还你太迟钝,不高兴咱就一拍两散。”说完,她便朝着楼梯准备逃离。
她实在无力面对自已一手造成的不堪局面,她觉得此刻的自已就像一个逃兵,但她没有别的办法,她害怕面对徐野的感情,更害怕自已会陷入更深的痛苦。
徐野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拽着她的腕大力扯回。他一手钳住她的肩,力道之大,以至于指节泛白,那股力量仿佛要将她捏碎。
“迟晚晚,你有必要这样么,搞得跟多矫情似的,不就我喜欢你么,还真拿自个当天大回事儿,你不喜欢我直说啊,我他妈的还不至于对你死缠烂打。”徐野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他的眼神里满是受伤的神情。
毫无征兆地,迟晚晚号啕大哭起来。她一边儿哭着,嘴里还嚷嚷着:“我就拿自个当个屁了,我招谁惹谁了我,我就想过我的清净日子,一个一个都把我往死里头逼,我要真死了,你们就开心吧,我还憋屈呢我,老娘不干了,谁谁谁,人爱干嘛干嘛。”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宣泄出来。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从脸颊滑落,她的鼻子也哭得红红的,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迟晚晚这一哭,把徐野给哭蒙了。他本来满腔的怒火,在看到迟晚晚哭得如此伤心后,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样,那哭声让他心里毛躁,就像有猫在抓似的。
他从来没见过迟晚晚这样哭过,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徐野下意识地将迟晚晚护进怀里,很别扭地哄着:“别哭了,咱不逼你了,谁也不逼你了,你就一小祖宗,你爱干啥干啥,总成了吧。”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轻轻地拍着迟晚晚的后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可迟晚晚哭得更放肆了,她抽噎着问:“那我们还是哥们儿吗?”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她害怕因为这次的事情,连和徐野的朋友关系都失去了。
徐野看着迟晚晚,心里一阵苦笑。他算是栽在这妮子手里了,人哭归哭,也没忘了趁火打劫。他无奈地回答:“成,咱还好哥们儿,没心没肺,臭味相投。”
听到徐野的回答,迟晚晚破涕为笑。既然都哥们儿了,她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把鼻涕眼泪悉数蹭他外套上。
徐野见状,状似嫌恶地脱下外套,胡乱盖在她背上,笑着说:“当哥哥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