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尻马猴,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
而这猴儿与那灵明石猴、六耳猿猴、通臂猿猴不入十类之中,不达两间之名,故而得了混世四猴的称号。
当年在那花果山上,崩芭二将军何等神勇,在一众天兵天将的包围中且战且进,仗着神通盖世搅动战局风云,只是,当年那孙猴儿被如来佛祖押在五指山下时。
虽然花果山上的猴子猴孙还念着旧情,也亏得天上神兵并未赶尽杀绝,崩芭二将军这才得以幸存下来。
可那些无人看管的日子中,这芭将军的心中已生出了叛逃的心思,只是碍于当时的孙大圣仍活在人世间,故而困顿于花果山中许久。
这些年来,他游历人间,所遇种种奇事异闻,若是全都挑出来细细讲解,怕是一日一夜都讲不完哩,只可惜在那吴承恩先生笔下,芭将军的身影,也便只仅仅出现在那寥寥数笔中罢了。
但今日在这小西天境,不空和尚和这芭将军久别重逢,却并非是在那花果山中大摆百果宴,配一壶猴儿自个儿酿的美酒......
望着满地狼藉——地上的积雪上四处飞溅的刺眼红色,那山匪头子便倒在到处溅射的血液中,口鼻再无细微煽动,显然,这回是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不空和尚半眯着眼睛,双眸中散发出的微微金光,极具侵略性地落在了这芭将军身上。
“多年不见,你竟连花果山故地都弃了,”他摇了摇头,眼神中尽是可惜和遗憾。
以不空的心智成熟,又怎会不清楚,这曾为他手下,忠心耿耿的赤尻马猴为何会来小西天处投靠那黄眉老怪。
“固然,那孙大圣的不作为是一回事,”不空和尚顿了顿,目光仿佛能看透赤尻马猴的血肉,直击内心般锐利。
那赤尻马猴怪叫一声,不空的眼神给了他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那种浑身上下都被剥开,只留赤裸裸的真心和真实暴露在外的不舒适感。
赤尻马猴忙用单足着地,另一脚抓起一个雪球,试探着地往不空和尚丢去。
不空将鳞棍儿竖在身前,棍身虽不如那黄风怪的三股钢叉来得坚硬,可雪球本就是将虚浮的落雪捏成一团,又谈何坚固?
自然,那飞来的雪球撞得粉碎,洁白的细雪随之溅向不空,将他的一脑袋毛发染得苍白。
“不空师兄......”广智和尚低声呼喊着。
他虽然不清楚这赤尻马猴与不空前身的牵连因缘,但无论如何,既是猴属大妖,想来,便将之往花果山靠一靠,大部分情况下都决然不会出错。
但广智却不再往下边说去了。
他明白,若是再接着往下讲去,那从自已口中迸出的话语,除了安慰和抚慰自家师兄,还能有啥?
可这些言语听在师兄耳中,他岂会感到舒服?
在这般难堪的时刻,在连那山匪头子都清楚明白的这般时刻,说这些话,除了全部变成刺向不空心口的一道道尖刺,又能有何作用呢?
所以,广智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
现在,暂且相信不空师兄自个儿吧。
“嗯...广智,我还好。”不空沉默了一小会儿,这才回头笑着与广智说道。
可这份笑容落在广智眼中,那一分不该有的落寞和无助,还是深深地扎入了广智的内心。
“我也能明白的,不是么?”广智悄声和自已说着,他望着不空和尚的那副表情,心里边想着的,便是那黑风山上游荡不休的“幽魂”。
而自已与“幽魂”,与“师父”间,不正如不空师兄和“赤尻马猴”间的渐行渐远么?
“芭将军,拜了那黄眉老儿门下,可得了什么好处?”
不空像是在聊家常般地问着。
可那赤尻马猴明明能听懂先前山匪的谈话时,这会儿,那张始终呲着牙的嘴巴却紧紧地闭上了。
“好处...坏处...”不空喃喃自语着,手中鳞棍自主地转过方向,直指着那赤尻马猴不放。
“无论如何,拜入黄眉老儿门下已是不争的事实,而这也意味着,你已背叛了花果山?”
赤尻马猴听着了这一声,两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尤其是在那一顶大高帽子盖下来的一刻——“你已背叛了花果山?”
区区一个“天命人”,就连大圣爷的面孔都未曾见过的家伙,怎敢对随在孙大圣身边兢兢业业足有数百年之久的自已如此不敬!
要知道,你爷爷碰上性命与孙大圣一同在花果山上厮杀时,你这小屁猴儿还未出生呢!
但赤尻马猴已发不出话来,只能用声声一浪高过一浪的嘶吼回应那不空和尚!
雪亮亮的长刀在沾染了鲜血后,更为其添上了些许妖异。
赤尻马猴示威般地抬高刀口,舔去上边尚未完全流干的血迹,忽的,他脚下一动,调用体内飞来的时候,滚滚积雪在轰隆的“暴走”声中逐渐放肆,直到汇成足有数人多高的雪墙,携着无边的力道往山下冲去。
眨眼间,赤尻马猴的身影已来到了不空跟前,其速度之快,竟连广智的一双明眸也只能捕捉到些微的残影,只可惜在不空的眼中,仍是慢了些,仍是比不上那黄风怪的钢叉来得又快又狠!
可不空却未出手,因为他要弄清楚,这赤尻马猴叛变的原因!
接连甩出数道刀气,可都被不空将身子一晃便躲了过去,那赤尻马猴心中不免升起了一丝退意,可就在此时,不空抓住了他走神的空挡,“缩地”神通趁机发出,霎时间,两猴的距离便只剩下不足一寸之近了!
赤尻马猴瞳孔一缩,眼看着不空在一刹那间跨突破了空间的限制,面上的惊骇和不安明显不是作秀,手中长刀更是顺势脱手而出,装作被不空吓到了一般自然。
不空绕着那猴儿走了好几圈,一双闪烁着金光的眸子在赤尻马猴身上来回扫过,那锐利的眼神足以看透对方掩藏在心灵深处的每一份每一角。
“自甘堕落么?”
话音刚落,那赤尻马猴的尾巴便缠着长刀的刀柄,借着下坠的力道将身子旋动,化作刀刃旋风将不空牢牢圈在其中!
“师兄...”一旁的广智只好心地提醒道:
“这招对师兄来说是完全无用的。”
但赤尻马猴偏偏就不打算相信这广智的话语,只将长刀捏在手中,寻找着刚从剑刃风暴中脱开身的不空。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一根鳞棍儿趁着赤尻马猴还未动身便已抵住了他的脖颈,随即有力的大手按上了赤尻马猴的脑袋。
只在一瞬间,赤尻马猴的眼神变得迷离不清,跟着便听到一个低沉哀痛的声音,缓缓道:
“六百年前,我遭人暗算,虽然侥幸逃脱,可后来再看时,其实,背上双翼便已然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