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英雄已归,怪虫已除,流沙国上下一片欢腾。
在三日三夜的狂欢过后,宫廷里头传出来些消息,不单单是关乎城外鼠妖一族的,更是关乎到,流沙国内的每一个人。
那消息,在第一个传信的人口里,便叫做——“敬鼠令!”
“广智,你怎么看?”黄风怪翻弄着手中的圣旨,望着其上字字珠玑,又问道:
“你说这流沙国国王,当真能随了我等的愿景,给我族寻一块......”
他顿了顿,嘴角下垂着,面色看着并不太好,只默默地搭在广智的一边臂膀上。
广智叹了口气,他望着这黄风怪犹犹豫豫的模样,不由得想起来这三日来他亲眼见着的那一幕幕,所以,此时此刻,他怎能不知道,黄风怪想说的,仅有短短的四个字。
却蕴含着他们一族千百年来,所期盼的美好愿景——“栖身之地。”
他替说不出口的黄风怪言明了出来。
但就是这短短的四个字,令天底下的多少妖族,寻觅一生都无所得,更别提那些一出生便在羊圈中的了,实在是令人羡慕得紧呐......
广智摇了摇头,他淡然地合上双手,心里头早已不报任何多余的期盼,因为他清楚,越是抱持着不应有的期望,待到尘埃落地,事情并不如你所愿那般发展时,心中的失落和不甘,便会越发难忍。
他开口提醒道:
“人妖有别,乃是自古流传下来的天则,单凭你我之力推翻不得。”
黄风怪却深以为然,面上的难色更浓重了不少,他道:
“自从妖族衰落,人族崛起以来,我等族类虽历经无数劫,可曾几何时,有妖族再度兴起的苗头?”
他微微舒了口气,将那些曾一度笼罩在脑海中的幻想驱赶出去,只留下最真挚最诚恳的态度,以这番功绩,向那流沙国国王讨一片净土,一片不大,却足够他们族能有个回家的念想的土地......
黄风怪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翻看着手中的圣旨,即便已从那宫中回来许久,他仍觉得自已有些飘飘忽忽,似是还在做梦一般。
恍惚间,眼前又一次浮现出,当时的场面——
未时已到,朝堂之上,金光烛影,碧裳翩翩,横梁纵伸,堆叠成顶。
那流沙国的三位王子伴在国王边上,稍稍看去,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英俊,一个赛一个的潇洒。
而当日的那银白小将,也就是流沙国的大王子也在其中,只不过换上了一身明黄袍子,掩住他一身虬结的肌肉,倒显得他文雅了许多。
他迎上前来,领在广智和黄风怪两人跟前,压下嗓子悄声对着两人道:
“两位,父王他老人家感了风寒,身体虚弱,便令我代为传达旨意。”
说罢,他清了清嗓子,将朝堂左右的目光全部牵引到自已身上,跟着掏出份圣旨宣读起来......
那圣旨的内容,黄风怪已有些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
在大王子宣了圣旨后,朝堂上下仿若灌入了一通滚粥般。
甭管是披盔戴甲的武将,还是知书达理的文官都红了眼,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口里咒骂着,诅咒着。
即便是在朝堂之上,即便是在国王面前,他们依旧撕开了表面上的温驯,对着自已露出了,一个人所能表现出的最大恶意。
黄风怪收紧了手心,紧紧拽着那一份圣旨,双目完全沉迷于那明黄色之上。
他望着手中的圣旨,这份给予鼠妖一族高乎流沙国国民权利的圣旨,心里头却并无一点欣喜,有的,只有流露于面上的惶恐不安。
“广智呐,”黄风怪突然开口,“你说,我等一族活在这世上,卑微,渺小,奋力挣扎着,只想要寻求一个疲惫时可供歇息的地儿,有何过错?”
“过错?”广智嗤笑一声,他把双手背在身后,在屋内踱起步来。
“世人皆说,我等妖族会沦落到此等地步,都是在偿还祖辈犯下的弥天大错。
可多少年过去了,这份错误仍笼罩在我等头上阴魂不散,将我等逼迫到今日的地步。
以至于在这硕大的天地间,竟连一片可称之为‘家’的净土都寻不到呐。”
他边说着,面上也越发的无奈,越发的迷惘,因为便是连他自已也说不清:
“我等苦苦追寻许久的净土,多少大妖都未能做到的伟事,只凭我们两人,当真如此轻易便能抓到手中么?”
“诚然,不切实际的梦即便再过美好,总有一日都会碎做齑粉......”黄风怪喃喃自语着,总是明亮的眸子像是被一层雾气遮盖住了般,变得暗沉下来。
他不再紧紧抓着那份圣旨,只随手将之塞到怀中,扬了扬手,背对着那广智和尚道:
“呵,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大仙!还请留步。”就在黄风怪转身离去时,有一书生寻了过来。
“小生乃是这流沙国的三太子,”那书生恭敬地喊一声,可眼里透着的骇人光彩,却令广智和黄风怪心觉,来者不善。
书生面上挂着浅浅笑意,使一把楮白枪,穿淡黑衣,气质凌然。
他往前迈出一步,沉重的气势顿时勃然发出,淡淡的压迫感落在广智和黄风怪的头上。
舞个枪花,三太子抢先两人喝道:
“敬鼠令决不能在流沙国中传来!
鼠比人贵,这世间岂有此般歪门邪理?”
那黄风怪听了面色一冷,望着三太子手中明晃晃的枪头,感受着他言语中传来的些许威胁,口气不自觉地重了些:
“纵是鼠比人贵,又与三太子有何干系?
贱的是凡人,是田中割稻的农夫,是城中吆喝的商贩,是天光微亮便已起身的店家,是孤苦伶仃膝下无子的老妪......
似你这般尊贵的人儿,便是我,这所谓救下满城百姓的恩人,若是不垂下脑袋,哪儿有与你讲话的资格?”
“你,你!”三太子气急,两颊微微发红,楮白枪颤动个不停,他大声喝道:
“好你个倒反天罡的鼠妖,来人呐!给我把他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