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军的眼角余光见到点儿火星,心中黯然,还以为是巨虫蝜蝂的长角划破血腥空气,给他补上致命一击。
这时候,他已全然没了生还的念头,面上露出个坦然的笑来:
“老子死一次还有千把人陪着,黄泉路上倒也热闹,值了!”
可眼角的那点火光越来越大,刹那间竟几乎横跨了数十丈远来到他身前,跟着,一头浑身浴火的狼妖完全占据了他的视野。
但将军只当是身死时见到的异相,闭上眼,任由那狼妖托着自个儿的身躯,缓缓向下飘去。
心想:
“这地府使者怎的不是牛头马面,反倒是只冒火的狼怪?
罢了,死都死去了,还在意这些细节作甚?”
可是,自将军背上传来的暖洋洋之感,却让他忍不住瞪大双目,望着那气喘吁吁的染火狼妖,喝道:
“你是何人?!”
广智和尚皱皱眉头,深吸一口气将那将军撇在地上,神色凝重地看着那巨虫——
这异虫蝜蝂眼看着将军被广智救走,振起腹下声膜,发出几声尖锐刺耳的叫声!
得手的猎物却被外人抢走,还是只修为不如自个儿的小狼妖,那蝜蝂岂能忍此大辱?
他抬起鲜红利爪,爪间散发着浓郁血腥气,更是在眨眼间朝着广智斩来!
“好!好!好!竟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黄风怪面上愠怒,大喝一声举了手中三股钢叉一跃而下,“疾!”
钢叉刺出,巨力勃发,那蝜蝂巨虫挥下的红爪儿竟被黄风怪拦在跟前,寸进不得!
蝜蝂一击不中,在气力上又难以压过黄风怪,好在离了那黄风怪,崖上大鼓不再响起,它当即抽身返入沙中,遁于无形。
那虫儿来得快,去得也快,黄风怪留他不住,或者应当说,他并无阻拦那虫儿离开的意思。
黄风怪俯下身去,望着躺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发号司令”,长着稀疏毛发的尾巴甩过将军的鼻尖,惹得他登时打了个喷嚏。
但那将军倒在地上,明明已从绝命之境撑了过来,却是久久不愿爬将起来。
他眼角的泪还未拭去,便哽咽着道:
“这般...这般活着,还不如叫我死在那虫儿角下!”
这将军,这死亡临近于面都不愿展露心中软处的将军,却在黄风怪和广智面前,在所有人面前哭着吼道:
“就剩俺一个人活在世上,如何对得起那些守在家门口,盼着丈夫回家的女人?
如何对得起那些卧在病榻,等着大儿回家的孤老?
如何对得起那些尚未明智,便已失了家父的孩童?”
将军一把抓住了广智的衣角,手掌收得紧紧,指甲死死压在掌心,刺得他发痛。
但他仍不放开,只是面色忽地从悲伤得不能自已,变得平静如山中老池般,他低声说道:
“你这狼妖,为何非将我救活下来不可......”
一股深厚的怨气从将军身上传开来。
黄风怪饶有兴致地退开一步,看着救下这将军反倒被咬上一口的广智和尚,会作何反应。
就在黄风怪期许的眼神中,广智面不改色,望着那将军的面孔,拂袖震开他的手爪,只说了两句:
“生者当背负起死者的一切愿望、期望,替他们活下去。
莫要忘了,你们这支千人军最初的愿景,乃是何物......”
广智不愿多花费口舌来说教这将军,因为他清楚,若是将军的心中仍留有生志,听了他这一番话,不说振作起来,起码还能提整精神,处理完军中将士的身后事。
可若是这将军当真失了全部生机,心存死志,只怕任由漫天神佛舌灿莲花,道尽千般道理,说罢万卷佛经,也依旧没有任何作用。
“好!讲得好!”黄风怪心下佩服,没想到这小小狼妖,竟悟透了生死之间的道理,实力又如此不俗,他不禁生了惜才之心想将之收入麾下。
便道:
“小居士,且随我来。我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广智望着那黄风怪伸出的邀请,内心一阵惶然。
先前他为了救人,已是来不及思考是否会惹来黄风怪的注意,只是将身法催动到极致救下了那将军;
到了黄风怪向他发出邀约这会儿,他已是悔得恨不得背过身去抽自已两个巴掌才解气,要知道,除了黄风怪,可是他和不空师兄来黄风岭的最终目的呐!
他正要开口拒绝,可耳中忽然响起个熟悉的声音来:
“广智,顺着那黄风怪的意思应下。”
广智猛地一抬头环顾四周,可却找不到这声音的主人——自家那几乎万能的不空师兄。
正当广智打算悄然问一声,为何不空师兄要躲着不与他相见时,黄风怪瞧见了这般古怪动作,当做是广智拒绝的意思,只得遗憾地长叹一息,双手抱拳给了个台阶:
“既然小居士有要事在身,不可多留,那我也不强求,请便吧。”
说罢,黄风怪不顾将军的“激烈反对”,鼠尾一卷,躺在地上的将军便被捆在其中动弹不得,双足发力一蹬跃上山崖,倚在大鼓旁边闭目养神,像是在等候着什么般。
眼见广智还愣在原地,毫毛分身化作的小虫细如蚊声地在广智耳边提醒道:
“莫要呆愣着,快跟上那黄风怪,探一探他的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