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鼓之法本是这天尽头的百姓,为抵御太阳西沉入海的海沸之声而发明。”黄风怪扶着年岁已久的鼓皮,瞧一瞧底下的盘龙木架,缓缓道来建这大鼓的缘由:
“流沙国所处乃是天之极,每日落西山,大日溶于水中;海水沸腾,声音之大,可以震杀城中小儿!
故需以擂鼓之法解了此难,却又引来了妖怪。”
然而,黄风怪的这一番说辞听在广智耳中,却成了另一番模样:
“擂鼓之法乃是灵山佛陀赐予流沙国的至宝,若非如此,这大鼓声又岂能压住大日入海,水气蒸腾之声?
此宝物并非流沙国民众所造。要不是这黄风怪刻意隐瞒了这大鼓的来历,要么......”
不空的声音顿了顿,可不知为何,自此之后,却再也不响起了。
广智心头焦急,但又无解决之法,只好耐下心来听着那黄风怪继续讲道:
“这怪虫名为蝜蝂,有法宝护身!我只黄风虽可刮神佛,摧精铁,却对其无可奈何,你既有胆来,恳请助我一臂之力,降服此妖!”
说到此处,黄风怪眼中流露出的肃穆庄严之意不似有假。
他原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广智,可忽的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慢地蹲下身来,尽可能地放低姿态,抱拳道:
“小居士,若是你能取下巨虫宝贝,我便可施展三昧神风,彻底除了这祸害,换得流沙国满城百姓,感激不尽!”
广智稍稍昂起头来,与那黄风怪双目触在一起,他瞧见了——印刻在黄风怪眼中的诚挚。
“如此大妖,换作是在其他地方,呵,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看自已一下。
可为了城中百姓,他竟愿伏低身姿,有求于我......”广智心头触动,事到如今,若是他再不答应的话,岂还了得?
莫说是广智自个儿,只怕是他的不空师兄亲自来此,定然也会放下心中成见,与这黄风怪联手退敌。
“好!便让小僧试一试这巨虫的能耐!”
广智点点头,应下了黄风怪的请求。
黄风怪的脸上露出个释然的笑来,想来,是因为困顿了流沙国国民许久的巨虫,终于要被降服了罢?
又或者,是因为他胸中的小小私心,即将得以实现了罢?
在这天之极处,时间似乎比起其他地方还要过得快些。
明明广智还记得救下将军的时刻,约是上午,可与那黄风怪聊过一阵后,竟听到了兵士的报时声:
“未时已到!”
黄风怪腾地站起身来,持了武器三股钢叉,“广智,流沙国百姓能否摆脱了这巨虫的骚扰,便全都要看你了!”
他伸手在广智肩上拍了拍便走出了帐,大抵是想要给广智些信心。
殊不知他这一拍,只令广智感到肩膀上沉得犹如压上了整座小山般难受。
“满城百姓......”广智低吟着,眼神中带着些迷惘未知,他不知道,自已真的足以肩负起整城百姓的期望么?
广智驻足在帐中,透过掀开的门帘望着那黄风怪,他已双手持着鼓槌站定在大鼓跟前。
尽管背对着自个儿,广智依旧能感受到,一股毅然决然自黄风怪的胸中生发出来,逐渐蔓延至整个古战场之中。
可是,他回头望着城头上翘首以盼的人们,瞧见他们眼中的点点微弱希望,看到他们面上挤出的勉强笑容,广智心中不免一阵阵发怵。
无形的压力顿时化作两座大山,一座名为期盼,一座名为失望,带着满城百姓的目光,死死压在他的肩上,险些重得他喘不过气来!
“师兄!师兄!”他下意识地呼喊着不空,“我该怎样去做?”
可过了好一会儿,不空仍没有回应他,广智这才恍然悟到:不空师兄已不在自已身边了!
再不能于自已迷茫不前时,背负自已潜在的盼望前行;也不能在自已心神不宁时,挡在自已身前充当着主心骨。
“现在,一切都得靠小僧自已了......”他低声和胸中剧烈跳动着的心说着。
广智定了定神,将弯下的腰杆稍微挺直了些,走出帐出,迎面撞上了黄风怪手下大将——‘虎先锋’。
“和尚,”这虎妖穿着身青色衣袍,肩上纹着古韵云纹,面容凝重地叫住了广智。
虎妖上前两步,与那黄风怪般彬彬有礼,抱个拳道:
“能从那巨虫角下抢回一条人命,实难且艰,小妖修为尚浅,自认远不能及。”
讲完了客套话,‘虎先锋’又凑近了些,恭敬中带着些许惭愧道:
“实不相瞒,我洞中还有未成人的两个孩子,不能在此送了性命。
若是身无牵挂,小妖自当亲身前往,助大王一臂之力,也不用耽误这流沙国全体上下这么长的时日......”
广智扬扬手并未说些什么,只是和那‘虎先锋’一同望着站在大鼓跟前,眺望着无边沙海的黄风怪。
沉默数息,他迈步上前;而身后,则是传来了‘虎先锋’的一声祝贺:
“祝,武运昌隆!”
广智脚步一停,随后越行越紧,越迈越广,烈火缓慢而坚定地舔舐着他的毛发,在地上留下一行烧焦印痕。
“广智!”黄风怪举起一双鼓槌冲着他点点头,已是蓄势待发。
“慢着,”他双目一凛,开口道:
“这第一声鼓,便让小僧来敲响!”
话音落下,广智化作道一闪而过的火光,狠狠撞在山崖上的大鼓,震出声颤动沙海的巨响!
鼓声响起,沙海之下的巨虫瞬间有了反应,猛地一个翻身冲到沙面之上,双爪高高抬起,激发出一声高亢尖锐的叫声,挑衅意味十足!
广智自然不惧,回以一个轻蔑的笑;黄风怪则是高举起鼓槌,在那大鼓之上重重砸落,一下又一下,连成一片绵延悠长,牢牢勾住那巨虫!
“风生!”
广智将身子自山崖之上一跃,正要施法召来风儿托住身躯,黄风怪浑厚坚韧的嗓声借着吹来的热风响起:
“你可千万小心,那巨虫背上负着的佛宝,有定风之威,止风之能,像是此等呼风的手段,离远些使尚可,若是靠得近了,便行之不通!”
只有短短数息时间可御风么?广智目光死死锁在巨虫身上,自言自语道:
“那也足够了。”
他取了自个儿的双头刀,架在身前,望着缕缕清风卷于其上,带着逐渐壮大的火苗,他喝道:
“火起!”
刹那间,有滔天之炎自风中生!
一度困住妖王石敢当的火龙盘旋飞出,可这一次却又有了些许不同——
神火不再化作身长可达数十丈的狂龙,反倒是竭力压缩身形,盘在广智手中双头刀上。
这双头刀本为精铁所锻,虽跟在广智和尚身边已有许久,又常常以火法祭炼,可仍是难以承受不住神火之威!
精铁锻作的把柄裂出些火红的缝来,锐利的刀刃似融非融。
“正好,”那巨虫发出声鸣叫声来,广智却置之不理,只顾着高声喝一声:
“便拿你来试一试我这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