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广智和尚,佛法修为如何且先不说,单单论一手火法,虽不如红孩儿的三昧真火,可在这黑风山,说一声横行霸道,倒也无妨。
此处精怪毛发颇多,火刀一转,那是一点一个着,便是不空和尚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风起火舞,枯叶燃尽,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两人已交手数十回合,可那猴头只守不攻,身形腾挪灵巧至极。
染火双刀每每将要打中,不空总能屏息凝神,看破双刀路数,将身儿一闪,避让开来。
遇见实在是躲不开的,就把那柳木棍架在身前挡上一挡。
刀来棍阻,劈来身闪,一时间,竟像是广智牢牢占据上风,可实际上,只有广智自个儿知道,无论他使出怎样的招式,不空总能好整以暇地看破路数,微微晃身躲开。
但这一幕,落在林中的两小妖眼中,便成了:
“牙口好,你瞧,教头的火刀舞得虎虎生风,逼得那猴头四处打滚,身形狼狈,眼看着就要输了!”
“牙口好”与“好牙口”,正是不空在牯护院处,撞见的两只巡山狼剑客,兜兜转转折返回来,打的主意正是求那刀郎教头,也就是广智和尚去治治天命人。
谁成想,奔奔走走寻到教头处,教头却已是和那猴头打起来了!
近百招使下来,广智见伤不得不空和尚,便喝一声,佯攻一手,跟着刀上火光大作,重重斩出,喝道:
“和尚,听我一言,速速退去,我可当你从未来过这黑风山!
否则,待到我家大王找上门来,黑风四起,你如何逃得掉?”
不空和尚心不慌,意不乱,使了个劈棍式,卸去广智压在柳木棍上的力道,诸身红光闪动,正是棍法极意之“识破”!
“不好!”
广智心中惊骇,但此时,他招式用老,无力反击,只得脚下挪移数步,未曾想,那猴子手中柳木棍泛起微微红光,竟伸长了数倍!
“吾命休矣!”
绝望中,广智只把那双刀架在身前,虽自认挡不住那迅猛棍势,可若是能减上半分,说不定还有机会苟活。
可那柳木棍却像是长了眼般,擦着他耳边毛发劈在地上青石,炸出声雷霆震响,碎石乱飞。
广智定神一看,那猢狲正咧开嘴笑道:
“你这小和尚,当年毒辣心肠,便是念经吃斋也改你不得。
今儿个沦落成了这黑风山的狼妖,整日磨牙吮血,反倒是劝我下山离去,以免了杀身之祸。”
广智瞳孔一缩,脸露痛苦之色,这猴子,怎会知道当年观音禅院的往事?
莫非,是他回来了?
“不!他早已身死!”
广智奋力一喊,口里喘着粗气,把那双刀往地上一伫,辩解道:
“那灵虚子野性未改,身不能化形,口不能人言,方才会吃肉饮血。
我乃是金池长老座下弟子,佛号广智,不食五辛五荤,潜心修行,只为取得佛果!”
不空和尚收起手里的柳木棍,这一场架打到这里,胜负已定了。
他双目紧闭,催动体内灵蕴,跟着,竟是借了神通“火眼金睛”的一丝效力,眼里放出金光,直射广智和尚。
喝道:
“妖孽,当年你不行正道,放火烧了那观音禅院,把一众师兄弟,连带着金池长老也一并害死!
今日在此吃斋礼佛,却与那黑熊精同流合污,弃了正道,走上邪路,竟还妄想清去身上罪孽!”
那金光璀璨夺魄,见者失神。
这广智登时矗立在原地,手震脚软,眼角垂泪,却忽地道一声:
“你是…大圣!”
不空闭口不答,四周风声轻起,他听到有两巡山小妖埋伏于林中,自以为不被发现。
呵,当真是天真可笑。
那哥俩藏身在林中,见天命人手中没了武器,自认机会已到,登时欣喜不已,抢着跳出来,冲那广智和尚喊道:
“教头,那猴头武器已失,再无威胁,快快与我等一同将之拿下!”
还未等广智回过神来,牙口好和好牙口已经拔出剑刃,一前一后,互相掩护着,你一刀来我一剑,逼得不空和尚左躲右闪!
粗略看去,倒像是两小妖配合默契,短时间压制住了不空一般。
可仔细一瞧,那猴脸上始终挂着的,无非是逗弄小妖的轻笑罢了。
见已占据先机,两狼妖森然一笑,一个使了从牯护院处学来的戟法,另一个使那蛇巡司所教之刀法,可在不空看来,却是不伦不类,毫无威胁。
两小妖自以为攻势凶猛,不多时就可斩下猴头,可在广智和不空这两和尚眼中,却是破绽尽出。
这时候,牙口好又呼一声“教头!”
广智这才回过神来,眉头紧皱发力狂奔,口中直呼:
“手下留情!”
可落在两小妖眼中,却成了广智和尚想来抢占功劳,于是,好牙口便趁着出刀的空隙问道:
“牙口好,教头怕不是要抢了我们的功劳?”
牙口好没好气地回道:
“前头正是山崖,这猴头已避无可避,先杀了再说。”
眼见着不空和尚就要招架不住,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逼下山崖,两小妖大喜过望,手上刀法又快了几分,殊不知,心一乱,章法全无。
一时被升官发财的欲望迷了眼,却没发觉,这猴子就如不倒翁般,立在悬崖边上,看着将倒,实则未倒。
可泼天的富贵就在跟前,两小妖如何能够分得清,把刀一拎,怪叫着冲着和尚杀去。
只是,眼前忽地模糊了片刻,跟着脚下一空,再一看,哪还有什么不空和尚?
有的,只是耳边贯过的呜呜风声!
广智和尚险险赶到,一手一个,把两狼妖捞了上来。
两小妖这时的脸上还挂着凶悍,后知后觉地一想,方才,广智那一声“手下留情”,原来是讲给那猴子所听的。
“呜......教头!”
好牙口一把抱住了广智,痛哭流涕,而他那好哥们牙口好,也是一副涕泗横流的窝囊模样,学着好牙口,紧紧抱住自家教头不放。
不空和尚静静地在一边站着,看着两小妖纵情哭泣,与广智说道:
“这两小妖虽是黑风山上之精怪,可年纪稍小,未曾伤人。
吃瓜吃果,虽食兽类,但本性如此,不违天道,因而口中气尚清,我也就留他们一命。”
广智长叹一声,把一双大手在两小妖头上揉了揉,将三人的缘分缓缓道来:
“小时候,他们两人便总爱往我这里跑,耳濡目染,学了些微佛法,这才能保住本心。
只可惜,后来成了那巡山的斥候,来的日子也就少了。”
不空和尚点点头,经了这么一遭,广智早就没了和他争斗的心思,便坐在边上歇了歇,
他刚才使了个残缺般的火眼金睛,点醒广智,耗费法力颇多。
而这一路来,又不学以往的天命人,见了小妖就喊打喊杀,体内的灵蕴少之又少,又和牯护院、广智打过一场,故而此刻,已是感觉到疲倦了。
“纵是许久未见,我仍是不忍心看他们白白送死,这次,还是多谢大圣手下留情。”
广智拍了拍两小妖的后背,目送着他们逃入山林里头,这才回过头来,为不空和尚倒上一壶温茶。
“大圣,请。”
“哎,休要再提过往。叫一声不空和尚便是。”
不空接过茶水,一口饮了个精光,眸子正气十足,盯着那广智,道一声:
“那黑熊精,从南海观音大士学了些皮毛,就敢卖弄这复活转生之术,在这黑风山上造了许多孽缘。
广智,我便不信,你看不出那山中游荡的铜钱精怪,就是金池长老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