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唉,施主有所不知,师傅金池长老一生穷尽心力,攒下袈裟海。
可当年,在观音禅院,唐长老身披佛祖所赐袈裟,将他迷了眼,破了佛心。以至于修了一辈子佛,最终却死在了贪欲之上。
而那黑熊精所使之复活手段,便是我和师弟穷尽所能,也未能参透。”
广智和尚低垂着脑袋,一说起那山中的幽魂,狼目中不禁流下数滴泪。
那幽魂,正是金池长老的魂魄在阳间复生后,心中贪欲不减,因而附着在生前藏匿的金银财宝之上,化作的精怪。
而要斩断这幽魂,需得化解那金池长老留存于世上的执念。
可奈何他这么年来,每日诵佛念经,总是静不下心,得不了要领。
莫说斩断金池长老的执念,便是寻遍黑风山,也找不着那缕执念的依附之地。
不空听罢,却与广智和尚道:
“你心中恶年虽止,但不行正道,自然修不成佛。
想救金池长老,难,难,难!”
不空连道三声“难”字,但广智面上反而一喜。
斩断长老执念,对自已来说乃是一桩难事,可对大圣爷来说,他本就是灵山斗战胜佛,在诸多佛陀中排行三十一位。
以他之佛心,如何不能斩断金池长老的那一缕执念?
广智双手合十,跪在不空和尚脚下,求一声:
“大圣,不,上僧,长老一缕执念困在山中,蹉跎时间数百年,终不得入轮回。
身作弟子,广智不愿再让师傅受永世不得超生之苦,求上僧能救他一救,事成之后,小僧定然百般感谢,便是做牛做马,也无怨无悔!”
他瞧着那雷公嘴的猴头,身上虽无彩带飘扬,可齐天大圣的名头,这数百年来,山顶的黑熊精可是念叨了多少遍.....
只听那不空和尚,念一声佛号,慈悲道:
“当年金池长老之死,也与我丝丝缕缕的孽缘在。
好,广智,我便应了你,助那金池长老去转世轮回,可你须知,执念所在之处,千奇百怪,便是俺老孙,也说不准那执念所在。”
广智没有吭声,只是埋头低泣,他守在这黑风山如此之久,其中,也有为了解脱师傅的念头存在。
可他终日修那佛法,灵山诸佛,又有哪一位听见了他的心念呢?
广智不禁暗道:
“只有那齐天大圣。”
这时候,他已止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双膝跪地,叩首道:
“我本是观音禅院中一恶僧,辗转多年,沦落于黑风山,苦修多年,未能救得师傅于困顿中。
今幸得上僧垂怜,如若上僧不弃,此行西去,我愿为上僧做身边护法!”
不空和尚双手虚托,将那广智从地上抬起后,道:
“哎,广智呐,快快请起。”
不空心知,欲要推翻压在世人头上的天命,单单靠自已一人,绝无可能。
故而这一路上,所遇精怪妖魔,心中尚且存有善心者,可收拢于身旁,约束行为。来日,也不失为一股强大助力。
他便欣然道:
“往后,你便随我一同西行。至于上僧什么的,听起来不顺耳,不成不成。”
不空挠了挠后脑勺,嘻嘻一笑:
“图个方便,你我之间,以师兄弟相称便是。”
既已放下刀兵,坦诚相见,广智见天色已晚,便邀不空一同上山过夜,在山上兜兜转转,寻来一清净地儿,摘了些瓜果,填了个饱腹,席地而睡。
......
是夜,隐隐有蛙鸣侧耳,那大圣本是个猴属,夜里睡得不熟,索性无事可干,便睁开双眼,轻声轻脚往那山涧寻去。
到了小溪流水旁,捧一捧清水,在面上搓了搓。待到山风一吹,毛发间凉爽爽的,登时更是没了睡意,只觉得精神抖擞。
循着低沉蛙声,不空和尚走走停停,一路上赏月吟诗,忽有小蛙拦路,手中持钢刀,双足蹬水游。
口虽不能人言,却已有思想萌生,前后蹦跶着打量起了和尚,见是个身穿虎皮裙的猴属,在这山中算是个稀奇玩意儿,瞪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
不空和尚却不与他们计较,只笑了笑,两腿一迈,自顾自地走了。
顺着溪水逆流而上,不空行至山间水涧,水中有一古怪的卖油翁。
穿一领青不青,白不白的褂子,瞪一双铜钟般的眼睛,背着筒晶莹透彻的香油,眼突突地盯着过路的不空和尚。
“那和尚!过来,过来!”
那卖油翁说话声大如锣,张嘴腥臭难当,和尚一闻,便知是只精怪化作了人形。
却也没有揭穿,只是走近了些,与那卖油翁道:
“店家,有何事要与我言说?”
那卖油翁聒聒噪噪,话是又多又密,逮着和尚便是一通乱讲,可问来问去,说了半天废话,结果却是叫他来瞧一瞧,他手里的那桶子香油,能否卖个好价钱。
不空和尚笑了笑,只是看一眼油桶里装着的香油,顿时便清楚了这精怪的身份,也就乐呵呵地回道:
“这位店家,我是一和尚,不碰荤菜。
你这蛤蟆油是好是坏,我怎能看得出?”
这卖油翁被道破了身份,一双眼珠子贼溜溜地乱转,瞥见身旁小溪,扑通”一声逃入河中,“咕噜噜”吐出一大串水泡来,逐渐显出了原形:
原来,这卖油翁竟是一只绿皮大青蛙,口中长舌吐出,直勾勾地奔着那桶香油。
黏了那桶子,往头上一顶,这才有空冲着不空和尚呱呱叫:
“和尚,我本无恶意。
只是想取了这桶香油,行远些,找一小城换点香粉,给族里小妖敷敷身子。”
和尚倒也心宽,席地而坐,与那蛙妖道:
“你这蛤蟆油,混了许多妖气,一时吃了倒也无妨。
可若是吃的时日一长,那人不免就得沾上不少妖形,若是被冤枉而杀,家中只留老少,如何能够照顾自已。
这般因果,你可承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