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风岭,曾几何时,也是个风景秀丽的出游胜地,可如今已成了鼠妖泛滥、黄沙漫天的无人境地。
自不空和尚和广智遇到那几只鼠妖的地方起,再往前走个数里路,脚下的黄沙忽的变得厚实起来,不只是原先的薄薄一层。
一脚下去,若是没控制好力道,登时半条小腿就得全都陷入到沙子里头,粗糙干燥的沙子便会顺着腿甲的缝隙一个劲地往里边钻。
最先还没什么感觉,可要是多走上两步,沙砾与血肉摩擦时的恶心感便油然而生。
偶尔还会有连天的旋风在身边刮起,携着无边的黄沙,形成黄蒙蒙一片的沙尘暴,每当到了这时候,两人便需得赶紧寻个沙丘躲躲,或是就地挖个小坑,藏在里头先躲过一劫再说。
“唉,不空师兄,早知道便把那几只鼠妖留下来做个向导......”
广智抹去脸上黏糊糊的汗渍,把手掌挡在眼前,道:
“这小小的一片沙地,真不知是何方神圣所设,入了其中,满眼都是黄沙,稍不注意,行走的方向就变了。”
也不怪广智会有这种“欺压弱小”的想法,要知道这时候,他们两人已是在风沙中走了一日有余,可别说是村庄的影子了,便是却一只识路的鼠妖都看不见呐。
“想来应该就是那黄毛貂鼠的黄风大阵,在此阵中,耳目被遮蔽倒也正常,只是,”
不空和尚摸了摸双眼,这里黄沙遍地,他的火眼金睛可容不得沙子......
陡然一阵风吹过,吹动地上铺着的沙砾,不空和尚下意识把双眼一闭,一伸手抓了把风,放到鼻前仔细嗅了嗅,道:
“有股古怪的气味,广智,你可有什么头绪?”
不空说着,便把一对眼往风沙之后看去。
广智把两眼一闭,心神全然灌注在鼻尖上萦绕不散的气味,道:
“闻起来有些像是狼妖的气味,沾着些泥的新鲜味,还有些...水气?”
广智有些不敢确信地说着,又再抓了把风在手中,顿时察觉到一小部分毛发上吸附着几滴水珠,他把手一摊,道:
“师兄,你瞧,是从气味的源头刮来的水气,那地方好像就在前头不远处。”
可这时候,不空却忙着把一对眼珠子透过黄沙,直瞧着远处,连头也没回,道:
“慢着广智,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在?”
顺着不空所看的方向,广智眯着眼望去,可眼前一片黄沙之色,哪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空却是顾不上和广智解释了,将鳞棍往地上一竖,跟着爬上棍头,喊了声“长”,那鳞棍便托着他窜高了数丈,手搭凉棚,再稍稍以法力护住双眼。
视线穿过不断吹来的粒粒黄沙,最终落在一团形似大狗的模糊黑影之上,而在这大狗身边,正是两人寻找许久的水源所在!
不空这时才回过头,与广智说一声水源地所在,可再转头去看那黑影时,却是兀的发现,形似大狗的模糊影子已经悄然消失不见了。
忙把一双眼睛在周围寻了又寻,看了又看,那黑影却像是消失匿迹了般。
他皱起眉头,缓缓从棍上滑将下来,暗自心道:
“上回来此的时候,直冲冲地往那黄毛貂鼠的地儿赶去,路上却没有见到这等怪异,好在看情况,应该并非是冲着我们来的......”
兀的脚底下的砂砾中,几声犬吠传来,清晰可闻,声音的来源更是犹如在脚底下一般,广智忙提起双刀,警惕地盯着看似毫无波动的黄沙。
“碰!”
突地不空脚底下的黄沙破开个大洞来,一对磐石硬角自下而上猛地撞起,广智瞬间反应过来,把双头刀抵在身前就要去帮忙。
却见不空面色紧紧绷着,双臂同时下压,正是要与沙下藏着的精怪角一角力!
“铛!”的一声,那精怪的硬质角与鳞棍碰在一起,顿时一股无形气浪从两者间爆发开来,吹得地上黄沙四处乱飞。
从那角上抵来的力道,竟震得不空手掌发麻,险些就要坚持不住,更是在两者相交之处迸发出刀兵相交之声。
“喝啊!”
不空吐气吭声,突然松了些力气,巧妙地一个收棍翻身,泄了角上传来的巨力,而沙子底下的精怪却已收不回自已的力道,猛地从沙子底下窜了出来。
那怪四足落地,抖落满身的砂砾,两人这才看清了这精怪的真实样貌——
四足矫健有力,头上盘有硬角如木芝;大口一张,嘴里长有獠牙胜短刀;背上和腰腹间生着不少活生生的触须,外貌倒是和不空曾见到的一般,就是只三两人大的狼狗!
善于钻入地下,在地下奔走吠叫自由如常,故而又唤作地狼。
若是驯服得当,以这头地狼的体型,充当他们在这黄风岭中的坐骑,倒是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不空眼中一亮,把手中鳞棍甩一甩,登时变出条软绳来,拿在手中,轻手轻脚地冲着地狼走去。
广智也瞧见了不空的眼神,顿时会意,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狼身后,手中双头刀燃起火焰,就要把这头地狼往不空的身前赶。
可这地狼看着有些憨厚,直觉却是敏锐,虽说一开始是把这两人当做猎物,但一开始潜伏地下发起的偷袭都被挡住后,它便明白这两人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
双耳摇动,它已经察觉到了凶险,两只前足在沙地上疯狂抓刨,扬起大片大片的黄沙,遮住了两人的视线,但这又怎么如何能够挡住不空和广智两人。
只见广智挥舞手中火刀,轻点在那地狼的尾巴上,那地狼顿时嚎一声,本能地放弃挖掘黄沙,四条腿扑腾着就往前头扑去。
但这会儿,不空和尚已经就位,把手中绳索张得大大,攥在手心,顺势往前一套,地狼便自个人把脖子伸进了圈套里头。
不空见状猛地一拉,鳞棍所化的圈套瞬时紧缩起来,牢牢套在那地狼脖颈上,再使了全身气力,死死拽紧绳子,不让这精怪给挣脱了去。
可地狼如何会这般简单地罢休,只见它把一对前爪拼命在绳上抓挠,同时又将身子伏地,模仿着驴儿在地上滚动。
一会儿钻入黄沙中,一会儿窜到半空,试图摆脱不空的控制。
不空只把双手紧紧拽住,使出浑身解数不让这地狼走脱,广智则是提着双头刀,奔波在地上各处,拦着那地狼的逃跑去路,不让他轻易从沙子底下溜走。
一逃一追,第三者则是紧拽着绳索,如此七来八回,地狼总算是没了挣扎的力气,躺倒在沙上喘着粗气,口吐白沫。
眼里头虽然还能看见些不安和恐惧,但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的它,便像是在工位上连轴转了许久的人一般,干脆地躺着不动了。
“呼——”不空和尚擦去额头上的淋漓热汗,瞧着被勒出两道红印的掌心,唏嘘道:
“有了这地狼引路,接下来便......”
话还没说完,耳边就有一个稚嫩的童声嚷嚷起来:
“快来人,快来人呐,有偷狗的贼人过来啦!”
不空和尚下意识松开了手里的绳索,跟着那看似无力反抗的地狼拔腿就从地上爬起来,扬起遮目黄沙,拖着脖颈上缠着的索套,一溜烟窜出去老远。
“不空师兄,要我去追吗?”
广智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猴子,问道。
但不空却对他摇了摇头,信心十足道:
“这头地狼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已回来了,倒是这小鬼......”
只见不空随意地把手一捞,在半空中抓出个通体青色的小孩。
这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孩面色错愕,似乎是没想到自已身为鬼躯,居然被一只猴子轻易地逮到了,嘴巴张得大大,挤出两声幼嫩的声音来:
“放...放开我!”
不空笑了笑,露出个自认和善的笑容来,道:
“小鬼,这荒郊野岭的,怎会有人家居住。
怕不是,你在说什么胡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