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紧闭的朱门,眼前的观音禅院,与山下被狼妖灵虚子当做道场的全然不同。
若是非要用几个词来形容面前的这座观音禅院,便是“荒芜、寂寥、沉闷、了无生气”。
地面上满是枯黄的杂草,萎靡着脑袋;盘曲的老树枝上,片叶不留;院内的水缸里头,早已空空如也。
风化的建筑物上,已找不到当年的光鲜亮丽,仅存于世间的,唯有油漆褪落后流出的原木样貌。
几口棺材前仰后伏,散落在院中各处,却毫无意外,一个个都以高昂起的棺材头直冲着西方,妄想着死后能被灵山诸佛垂帘,得以化作大寿无疆的菩萨佛祖。
不空和尚抽了抽鼻头,忽的伸手轻轻一推棺材的上盖,那盖子便缓缓滑落,与他意料之中一般,里头藏着的并非是僧人的遗骸,又或是火葬后的骨灰。
反倒是几件袈裟上供着的一件佛宝——【南海念珠】
不空和尚摇摇头拿起这幅臂铠,交给身后跟着的广智,问道:
“有道是,常行慈善,何须努力看经?
只可惜,金池长老已是陷入了贪欲之中,难以自拔,困于此地,莫说行善事,便是连经书都没得看呐。”
广智颤颤巍巍地接过这幅南海念珠,取了臂铠上的两串念珠,眼中不禁热泪四溢,口中念“阿弥陀佛”,四指下托,捻起佛珠......
“这是,师傅他老人家的其中一副念珠,据说,是观音大士于梦中赐下的,但真假,却是不知了......”
广智捻着那佛珠,眼中泪花转动,望着这破败的观音禅院,模糊的回忆中,是当年观音禅院中他与金池长老论佛讲经的一幕。
他又瞧向那紧锁的大殿门户,默默走上前去,把一双手贴到上边,低声道:
“师傅,徒儿这就来,救您于无边苦海中。”
“嘎吱——”
广智奋力一推,大门也随着发出一声酸涩的开门声,跟着打开一道缝隙来。
可是,即便广智再怎么用力,大门却像是年久失修般死死卡住,又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顶着一样,怎么也推不动了。
正待再使力推门时,忽听身后三人齐齐喝道:
“广智,快退!”
退?为何要退?在这大门之后,便是长老所在啊?
广智心中拿捏不定,只把目光往门缝里边看去,却见一抹微弱金光糊满了整个视野,隐约间还有些青黑色的条纹。
“门后的东西是......”
就是这么一迟疑,那门后突然爆发出阵诡异的怪笑来,更是在下一瞬,一双金光闪闪的大手兀的冲破大门,直把躲闪不及的广智死死捏在手中。
那双大手紧紧捏着广智,猛然缩回到破洞后头,黑熊精瞬间身化黑风,可还是慢了一步,没能从中抢下人来!
“是长老!”
黑熊精显出人形后,凝神低喝一声,只凭这一双金身大手,就已然足够让他辨认出躲在门后那人的身份。
“这怪物就是那金池长老?”
白衣秀士面上的一对柳叶眉皱作两撇,缓缓道:
“滔天执念躲在这幻境之中,藏了数百年,没想到竟壮大至此,猴子,你可得小心些。”
不空和尚从耳中取出鳞棍,晃了晃化作适手大小,面色微凝,道:
“广智应无性命之忧,只是这一回,那长老的执念又壮大了几分,随意打杀了去,恐怕不足以化解这股执念。
罢了,且走一步算一步!”
白衣秀士一挑眉头,“就连你也无法?”还未等不空和尚回应,就见身旁的黑熊精按捺不住心中奔涌情绪,把身子一旋化作黑风往院里冲去。
那黑熊精此时却是想着:
要不是在见谛峰上,不空和尚说了有暂时妥协之法,又有广智广谋两兄弟相求,他这才答应下来,要让金池长老的魂魄再入轮回。
可事到如今,这猴子却说难以化解,此等说辞让他哪里能够接受?
黑熊精前脚刚冲了进去,就听到了那广智和尚的惨叫,把一对凶红眼珠瞧去——
那金池长老正把自已的弟子死死握紧在手心,纵然广智使出浑身解数,也被一双大手挤得气短,双手发酸发软,胸口阵阵剧痛!
“师...师傅!”
广智有气无力地叫唤一声,企图唤醒金池长老的神智。
可谁知,那长老听了之后,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是把手合得更紧了些,大有一副当场就要送广智归西的凶相。
黑熊精瞳孔一缩,顾不得去思索自已的昔日好友怎会变成这样,连徒弟都不认得了,把风头抬高,一舒一卷,便从金池长老手里把广智抢了回来。
金池长老手中一空,可他双目已瞎,不可视物,只把一个带刺的大脑袋转了又转,一双大手四处摸索,口中不停呼唤:
“徒弟!我徒弟呢?广智,广谋,莫要与为师躲躲藏藏!
我虽瞧不见你们的样貌,但我能闻到那股味道,狼、蛇......还有熊!”
金池长老把大头往显出人形的黑风大王那里看去,激动不已道:
“大王,您带着我的两个逆徒,是来寻我再开一场袈裟佛会?
是了,一定是了!正好正好,小僧前些时候才刚得了一佛宝袈裟,大王可与我一同赏赏......”
“不!不!”金池长老忽的嚎叫两声,脚下连着退开数步,道:
“是那猴子身上的骚味,我能闻到,又是他!又是他?他又回来了?”
“广智......唉,”
黑熊精欲言又止,眼底复杂神情流露,他已许久没有再来瞧一瞧金池长老的执念,谁知道,竟然化作了这么个疯疯癫癫的东西。
他扶着广智躺得稍远些,把手中黑缨枪一挑,直指金池长老:
“老友呐老友,你心心念念的佛宝袈裟,早已被唐长老的徒弟拿了回去,休要再执迷不悟了!”
金池长老眼虽不能视物,但耳朵却是灵敏得很,沉默片刻后,他却道:
“大王,那袈裟还在,只消与我一同杀了这猴子......”
“唉,”黑熊精长长叹了口气,把一对祈求的眼落在身边的不空和尚身上:
“那猴子,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只求你,快些给长老一个痛快。”
不空沉着脸,脚下轻移,把手中鳞棍儿一甩,应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