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法子是有法子,不过,恐怕得等到广智恢复过来才行。”
不空和尚转头看着场中的金池长老,一对火眼金睛亮出微微光芒,将那金池长老的执念看了个透彻——
对唐长老的佛宝袈裟求而不得、死在火海中时的不甘和怨恨、被黑熊精复活后的迷惘和贪念,三者通力合作,共同构成了这么一个似真似幻的境界。
也就是说,此处并非处于现实之中,而是金池长老的执念创造出来的容身处,在此地,执念复现了当年的观音禅院,并一直以来守候在此处,直到他再度穿上那席锦澜袈裟。
这缕金池长老的执念才能满足心中贪欲,方才能烟消云散,不再作为山间幽魂的锚定。
“那你且想想法子,我去拖住这大头和尚。”
黑风大王提起黑缨枪,把身形一晃,挡在那金池长老身前,喝道:
“长老,对不住了!虽然我心中同样不舍,可你这缕执念若是仍留存于世间,也只会令金池真正的魂魄无法转世为人。”
“大王......”
金池长老沉默着站定在原地,似乎因为黑熊精,这位往昔好友的劝告,这缕癫狂执念暂时安定了下来。
可便是黑熊精当面,这缕贪念终究还是不愿意放下生前所求,一对耳朵悄然监听着不空和尚的动静。
趁着这时候,不空将葫芦中重新产出的酒液喂给受伤的广智,搀扶着他站起身来。
喝下疗伤的酒液后,广智运起体内法力,吐出几口浊气,幽幽睁开了眼,望着不远处正和黑熊精对峙的金池长老,挣扎着喊道:
“师傅………师傅,我是广智啊!当年师傅与我一同吃斋念佛的日子,难道你全都忘了吗?
怎的,会对徒儿下死手呢......”
不空和尚把一根鳞棍紧抓在手里,望着金池长老的执念叹了口气,和广智言明道:。
“先前这长老已经认出了你,下手却毫不留情,恐怕是这会儿心中贪欲越发膨胀,逐渐占据了主导,更是连师徒情谊也不管不顾了。”
念一声“佛号”,不空和尚挡在广智面前,他却是不愿看到那副落寞的模样,免得再想起当时被唐长老赶走时的光景。
“广智,金池长老的这缕执念,须由你我合力剪除。”
不空和尚口里喊着,心中也在默念一声“定”,霎时间,那金池长老只觉得全身上下僵硬无比,便是想要动弹分毫都难。
跟着仅剩的四感全部被封闭,耳边听惯了的风声不再,脚下熟悉的粗糙砖石也感觉不到,那猴子的骚味和熊精的气息,也全都消失不见......
只有心思还在活跃着。
“那猴子对我做什么?还有广智,怎的会和这该死的猢狲混在一起的!早知便先杀了他,免得坏我大事!”
这时候,不空和尚对着广智道:
“数百年来,金池长老的这缕执念一直困守在这幻境中,日复一日,心中只盼着再夺得佛宝袈裟。
可越是求而不得,心中贪念便越发强盛,这整座观音禅院,已可以整个视为长老的执念,并非简单打杀了就能了事。”
广智忙开口追问道:
“不空师兄,要我如何做?只要能让师傅的执念散去,魂魄得以安息,你随意吩咐小僧就是!”
不空以棍子在地上画了个大头,以代金池长老,跟着连出条纤细的线到自已脚下,又划了道粗壮些的到了广智身下,解释道:
“我与长老之间不过是萍水相逢,如此因果纠缠,难以撼动这场幻境的根基。
可你不同,你是当年火烧禅院的始作俑者之一,这数百年来又一直在念记着他,所以——
在这黑风山中,只有你一人的因,足够斩断长老的执念。”
“这.......”广智不敢置信地看向不空,手中握着的双头刀“当啷”一声摔在地上,苦笑道:
“不空师兄,当真只能如此吗?”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是残忍,可若是你真下不去手的话,或许可等到我法力尽归,届时,必有办法。”
法力尽归时?是了,等到那时候,不空师兄就会重新成为齐天大圣,对大圣爷来说,处理师傅的执念确实不需花费多少力气。
可是,广智狼牙紧咬,嘴角边垂下两道殷红,混着几滴难忍的泪水:
“身作弟子,我怎会让师傅一个人在这幻境中,继续忍耐如此之久?”
“既然你心意已决,”不空和尚目光定在金池长老身上,手中鳞棍微微放出金光,棍势已经蓄到极致,只待发出!
他大踏步走向金池长老,腾空跃起,手中鳞棍蓄满金光,长棍一抖,搅得这处秘境风云变幻,朝着金池长老当头劈下!
霎时间,有轰隆雷鸣自幻境中升起,滚滚浓烟在场上炸开!
金池长老虚弱的声音从里头传出:
“孩儿们,速来救一救为师!”
顿时,四周金光一阵阵闪烁,变化成身形枯槁的僧人,赤裸上身,腰间只围着一件破烂裙,眼里冒出火光,直勾勾地盯着不空扑去。
不空抽身一闪,那僧人便扑在空处,身躯登时爆开,在地上炸出个人头大小的坑洼来。
还不等不空喘口气,跟着就有数个、数十个、数百个僧人将他和黑熊精,以及白衣秀士团团包围起来!
再一看那金池长老,悬在半空中散出闪闪佛光,周围更有僧人所化的精华修补躯体,道:
“既然大王你不愿助我,就随着这猴子一同下地府去!”
霎时间,僧人们状若疯狂地朝着三人扑去,一时间禅院中金光四射,尽是僧人自爆时的光景。
耳听着禅院中的三人左躲右闪,金池长老一招手,又是数百个僧人凭空闪现。
“好!好!好!孩儿们,做的好呐!这样一来,那猴子的袈裟,还有大王身上的袈裟,便都是我的了!”
一想到那锦澜袈裟,金池长老便忍不住金身颤抖,黑熊精却是一挥黑缨枪,扫开周围的僧人,喝道:
“长老,你怎的还如此执迷不悟!你那徒儿,可是数百年间无一日不想着,趁早把你解脱了,送你再此轮回转生!
再如此下去,就休要怪我不顾往日情谊了!”
听了黑熊精的忠告,金池长老却不置可否地双手合十,吸引数十个僧人的力量汇聚于掌中,跟着打出道汹涌的冲击波。
“啧,”黑熊精身化黑风,险险躲开,正要提枪出手,目光忽的被场上的一人所吸引——
烟中,有一手持火刀之狼妖,眼角垂泪,双头刀在他手中举轻犹重,一路破开尘埃,跟着高高跃起,刀锋在半空中划过一个月牙:
“师傅的执念,就在今日,就在今时,彻底根除!”
广智从天而降,身形倒置,火焰在他的身周燃起,更有阵阵黑风吹过,以助火势!
“燃烬!”
广智大喝一声,手中双刀温度更盛,将全身重量压在刀上,凝成一点,直贯而出!
金池长老惊骇地把头一抬,双手拦在身前,大喊道:
“广智我儿!你要做什么!”
“师傅,你便安息去吧!”
广智回以一刀光从上而下。
那一瞬间,惊天的热浪在场上迸发开来,惹得众人不由倒退一步,再看去时,院中的僧人尽数消失不见,此刻,一切已尘埃落定。
金池长老的执念逐渐化作飞灰,消散在空中,仅仅几个呼吸后便少了半个身子,半跪在地上,低头不起。
“我儿广智...咳咳,做得好...你且把耳靠过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师傅!”
广智的眼角噙着泪花,忙放下双头刀,扶着将要消散的金池长老,侧耳听去————
“心中贪念不除,如何成佛?我这一生,生前贪恋钱财袈裟,死后亦是如此,困顿在此处也是许久,。
呵,要是还有可能的话,广智、广谋,那袈裟...我便不要了吧......”
话落,金池长老的执念全然消散,这处幻境也就跟着消失无踪。
众人眼前闪过一缕白光,接着不空和尚手上一重,睁眼看去,已是多了个当年借来的法器——【避火罩】
摇了摇头收到腰间,正要去瞧一瞧广智的状态。
眼前忽的一花,闪出来个胡须灰白的老僧来,不空只是一看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那正是山中幽魂体内附着的魂魄——“金池”。
金池长老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些什么,可骤然一股阴森森的感觉笼罩在周边。
放眼一看,却见地府的牛头马面手持冰刀火叉,几步奔到金池长老身后,把那冰刀火叉狠狠刺入,转身就欲走。
在我眼皮子底下这样捉人?
不空双眼一眯,登时把身子一晃,不知何时窜到在两兄弟身后,一手一个按在原地,裂开口来,道:
“两位使者,还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