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黑风山脚下,有二狼妖巡山,一黄一灰,一高一矮。
高个儿的黄毛小妖走在前头,穿一身素白衣裳,腰间裹了块熟牛皮,悠哉悠哉地巡着山,哼唱道:
“走走走~游游游~
闲散日来逛山林,大好风光看眼里。
甘为铜钱做牛马,成妖好过当神仙。”
那黄毛小妖得意一笑,与身后紧跟着的小弟招招手,道:
“来,今日闲的无事,你也唱上一段!”
灰毛色的小狼妖搓搓手,谄媚地回一声:
“大哥,那,小弟就献丑啦!”
“好一个翠林碧萝生,好一个流水鱼儿荡......欸,大哥你瞧,那地上咋有个毛桃?”
灰毛小妖抓紧几步赶上前去,拾起地上的桃子,拿袖子擦了擦,道:
“还挺新鲜。大哥,嘿嘿,你看,你一半,我一半!”
那小妖乐呵呵地说着,正要将把毛桃掰作两半,就见旁边的树上窜出来个尖嘴咨牙的猢狲,雷公嘴,孤拐脸,操着口洪亮的嗓子,道:
“哪儿来的小贼,竟敢偷你猴爷爷的毛桃?”
黄毛狼妖三两步抢到前头去,大声道:
“呸,你这猢狲,怎的凭空污人清白!这毛桃既落在黑风山的地界,自然是归我们黑风大王所有!又是何时成了你的物件了?”
那猴子嘿嘿一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不知又在打些什么主意,但大抵是在想着,如何逗弄逗弄这两只巡山的小狼妖罢。
他从怀里摸出几个熟透的毛桃来,塞到黄毛狼妖的怀里,挠着后脑勺,和和气气道:
“原来此地竟是黑风大王的山头。
小仙!小仙!俺初来咋到,不知这里的规矩,这几个桃儿,嘿嘿......就当是赔罪。”
这猴头天性好动,嬉皮笑脸的,说着话的时候还上下挠个不停。
但两小妖只当是猴子本性,摩挲着怀里的毛桃,脸上笑开了花。
那黄毛狼妖拍了拍猴子的肩膀,与他道:
“你这猴子,倒也算是识相!既是初到黑风山,今次就饶了你,下不为例。”
正当这时,灰毛发的小狼妖悄悄贴近了些,和那黄毛狼妖耳语道:
“大哥,咱们这黑风山周边,方圆五十里内,好像都没有猴妖吧?”
黄毛狼妖一听,不免面上一惊,冲着那猴头喝道:
“你是那倒霉催的小哑巴?”
转念一想,不对啊,前几次碰见的天命人,一个赛一个的哑巴,一个赛一个绝情,路上见着了他们这些山精野怪,不都是一棒子打杀了去?
又岂会和这猢狲那般好说话?
但黄毛狼妖也有些吃不准,绕着这猴子看着了两圈,他问道:
“猴子,我问你,你叫啥名,又从哪处来,要往哪处去?”
那猴道:
“不瞒小仙,小的名唤不空,是一和尚。从那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山来,去小西天,取上乘佛经。”
“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山?”
两狼妖切切耳语了一番,却也没记起这名字奇怪的山头,是在黑风山的西边还是东边,只是懵懵懂懂地回了句:
“和尚?猴妖还能念经吃斋,讲经颂佛,少见,少见。”
灰毛小妖眼睛咕噜咕噜转了两圈,他自认脑子比起大哥来要灵光些,心想,若这猴子真是天命人,惹怒了他,哥两个哪里还能保住性命?
便道:
“小和尚,正巧这黑风山上,有一佛法高深的大王,名唤广智。
既然你要去那小西天取经,不妨和我家大王论一论佛,谈一谈道?”
说罢,往自已大哥使了个眼色,跟着道:
“大王平时就在半山腰钻研佛法,你自行上去便是。
我和大哥两个还得去巡山,便不陪你了。”
“好极好极。”
不空和尚连声道谢,又从怀里摸出一把李子,塞到那巡山小妖手头,急匆匆地走了。
待到不空走远后,黄毛狼妖这才回过神来,在自家小弟的脑袋上重重敲了两下,道:
“你这笨货,怎的就把人给放走了?那猴头要真是天命人,你又该当何罪?”
灰毛狼妖吸着鼻头,捂着发痛的脑袋,委屈不已,道:
“大哥,山里的兄弟们死伤惨重,不都是拜这天命人所赐?整日打打杀杀的,闹得整个山头妖心不宁,我可不想步了他们的后尘......”
听到这里,那黄毛狼妖狠狠打了个哆嗦,“对!对!”他连说两声,拉着小弟便往山下巡去。
至于山上情况如何?
唉,让大王自个儿头疼去吧。
话说那不空和尚,沿着山间小路拾级而上,光着脚碾在黄土路上。
偶尔能见到些巡山小妖,提着灯笼,带着锣鼓,漫山遍野地跑。
这猴子,要不便藏身在繁密的枝叶里头,要不就递上几个瓜果,态度放得和善些,倒也没有人会怀疑他。
群青幼嫩,环山雾绕,有润雨落下。
那猴头在手心接了些,倚在山间一小亭,等那雨云消散。
情至兴起,歌曰:
“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雨过天连青壁润,风来松卷翠屏张。
山草发,野花开,悬崖峭嶂;
薜萝生,佳木丽,峻岭平岗。不遇幽人,那寻樵子?”
自那山间雾里头,有一人声附和道:
“边双鹤饮,石上野猿狂。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岚光。”
不空和尚把左耳一拉,循着声音听去,却不见人影,唯有那雨过天晴,白云悠悠。
“那猢狲!”
忽听一声高喝,不空和尚扭头望去,却见在那不远处的山门口,有一精怪赫赫扬扬,身高过丈,腰悬甲沉,手持戟长。
“谁教你闯来此处?”
那精怪大步踏前,凶神恶煞,紧握长戟,朝着不空直冲而来,口中还念念有词道:
“你这天命人!总是来闯山门,年年不得消停!呔,看我打你个魂飞魄散,定要教你不敢再犯!”
“且慢!”不空一言喝出,念一声“阿弥陀佛”,跟着道:
“壮士,我与你家大王有约,于山上小庙共研佛法,并非那什劳子天命人,也无与你争斗之意。”
那精怪愣了愣,手中长戟提起又放下,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跟着他憨憨一笑,竟是放下兵器,微微蹲下身子来,道:
“小猴子,还好没伤到你。早些说你与广智教头是旧识,我便让你过去了。”
原来,这精怪是黑风山的山门使,唤作牯护院,百年间一直镇守在山门口,见了猴妖便给上一戟。
那些个哑巴也不会吱声,举棒子便打。
这些年来,轱护院杀的猴妖不少,一般来说,事后翻一翻那摊子烂泥。
扒拉两下,若是见着一块腰牌,上书“花果山水帘洞”的,便是那天命人不错。
“倒是我疏忽了,”那牯护院不好意思地赔了个礼,道:
“你这猴子会说话,自然不会是那天命人。行了,你便过去吧。”
他拍了拍不空的臂膀,露出大口白牙。
这轱护院果真是个憨厚的货色,手劲大得出奇,不空险些被拍了个踉跄。
暗自叹了口气,揉了揉肩,可还没等不空走上两步,从牯护院身后钻出来两个小妖,正是巡山的两个狼剑客。
咋咋呼呼地和那护院说:
“牯护院!莫要放那猴头走脱啊!”
牯护院哼了声,提着长戟哼哼道:
“他是个和尚,是来找教头的。”
狼剑客却道: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这猴子,逢人说的都是这套话,可我们问过账房先生了,黑风山周围,根本就没有什么山,叫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
他就是那天命人,牯护院,别放跑了他!”
那牯护院一听,气得从鼻头喷出两道白气:
“那猴子,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