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此不寻你的麻烦，却是要寻你那师父的麻烦哩！”
不空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不净看，他倒是想要看看，这黄眉老怪依着取经一行人仿造出来的四个师兄弟中，对标净坛使者猪八戒的“不净和尚”，其内在，又是怎样的一片？
是如八戒一般好吃懒做，却总是在某些时刻意外地靠得住；
还是如眼前正与广智激斗不休的“不白”那样，乃是与对应之人性子截然不同......
那胖和尚伸手在怀中抓着痒，眯起的双眸中，满是怠惰和懒散，可即便是不空和尚，那对儿火眼金睛，照样看不穿藏在浓厚遮掩下的一抹释然。
不净装模作样地犹豫半天，许久之后，他总算是直起腰椎来，自下而上仰着脖颈。
他道：
“自然...自然不该让你去找世尊的麻烦......”
不净怒目而视，可落在旁人眼中，这不净和尚耷拉着的眼皮子也只是稍稍动了动，再无多少变化。
他提了口气，从地上“艰难、缓慢”地拔起身子，眼见不空和尚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不净叹了口气，取了柄尾部带刺的戒铲。
那戒铲在半空中随意地挥动两下，颤颤巍巍地，仿佛只是吹过一阵风儿便会当场被带飞一般，而它的主人更是连声喝道：
“你这妖怪，既要去寻世尊的麻烦，便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说罢，他却站在原地与那不空和尚干瞪眼，连步子都“懒”得再往前迈一迈嘞。
不空只在嘴角勾出了难言的笑，和那气势癫狂的“不白”截然不同，这不净和尚说话行事倒是有趣得很，颇有那老猪的几分风味。
就连这副出工不出力的懒惰，都学了个七八成。
笑一声，不空将那鳞棍变作牙签大小，收到耳中。
他道：
“喊杀喊打，可不是我们这等学佛之人应干的事，不净大师，不若坐下身来，与我共讨一番佛法？”
不空打了个响指，抓了把毫毛往天上一撒，片刻过后，那地上的积雪便被一扫而空。
而就在两人中间，还拿着个瓷盘儿装着些生在这雪山中的野果呢。
这不净和尚也是个妙人，且不说还未等“主人家的”事先落座，他便已收拾收拾僧袍的下摆，懒懒地将在收拾一新的空地上半躺了下去。
再者，便在不净的话语中，不空听不出丝毫对那黄眉老怪的尊敬和爱戴，那平淡而无起伏的声音，就仿佛是在述说着：
“虽然黄眉老怪是我名义上的师父，但你若是要去找他的麻烦，自便就是了。
我不拦着你，你也别来寻晦气，此后，你爱怎的便怎的罢。”
不空笑了笑，盘腿在地上坐了下来，伸手取了个还覆着雪花的野果，也不计较尚且青涩的这东西吃起来口感如何，一口咬下。
随之苦涩和酸麻的汁液溅在喉咙里，脸上的陶醉和满足也随之浮现，他忙又咬上一大口，夸道：
“好！好！好！
便是在此等雪山绝境，才能催生出这般甜的大果，实属人间罕见！”
话刚说完，不空手中的野果也全都进了他的肚里，还没等不净说上些什么，那猴儿就又拿起个个头硕大的野果，一把往嗓子眼里头塞了进去。
见到不空吃得这么香，不净的嘴角不禁垂下一缕涎水，“这果儿当真有这么香么？”他如此想着，手脚却比思绪还要快上一步。
还没等他出声请求，一颗野果便不知怎的出现在他的手中，嗯，大抵是那野果趁着不净没注意到，自个儿跑到他的手上的。
“请。”不空擦拭着嘴边的果汁，做了个自便的动作，另一手上便再抓来几个野果。
见着这么一幕，素来在寺中吃不着多少野果绿蔬的不净和尚又怎忍得了！
大嘴一张，亮白的门牙上下一磕，登时，不净的面庞肉眼可见地发了红，渐而积成了苦涩的灰，他皱着眉头，口中满是到令人难以忍受的酸涩。
“这，这东西......”不净和尚抓着手中的野果看来看去，却怎么也找不出，与吃得正欢的不空手里的那一个大果有多少的不同之处。
他便又怀疑起了自已，“是因为我在寺中吃惯了鱼肉么？看他吃得这么畅快，这大果，又怎会难吃？莫不是，一口酸，两口香，三口人间绝味难寻？”
不净和尚不信邪地咬上一大口，顷刻间，从尚未成熟的野果中溅出的苦酸汁液涂满了他的喉咙和嘴巴。
“苦！好苦！还有酸！”不净下意识扔掉了手中的野果，佩服地看向那猴儿，“这果子如此酸涩，竟也能吃得下来，果真不愧是那天命之人！”
可这样的心思，直到那不空和尚笑眯眯地施了个法，几个生涩的果子从他的喉中滑溜溜地滚出来时，那不净和尚才反应过来，凶蛮的面孔上满是无奈：
“你尽在耍我！”
“哎，此话说的不错。”望着不净和尚的反应，不空点点头，道：
“我不过是学了你那师父的一点皮毛，便能耍得他座下的徒儿团团转，唉，若是真有个机会，我还想见识见识，你师父耍人的手段哩。”
“胡说...但也不全然是......”不净和尚拍了拍肚腩，眉心的紧皱舒展了些，他道：
“师父他耍人的本事可不轻易用，当年，也就是和那西天如来佛祖的弟子金蝉打赌时，才会大摆棋局。
如今局势已定，那金蝉子远遁，不敢再在三界六道露面，师父他老人家便不再轻易动手了。”
不空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却并未直接问询，而是指着雪道边上数百上千个冻做冰雕的求佛之人，他故意说道：
“黄眉那老东西，不是耍人耍得正欢么？
这一路上，多少信了鬼话求佛不能的凡人冻死在风雪中，可最终能入了小西天中得享极乐的，不还是那万中挑一、千里寻一的佼佼者？”
不净颤着嘴角，显然那喉咙里面的苦涩还未完全散去，但就在这一刻，他忽的静谧了，身上有微微佛光普照。
他道：
“施主，可有空听小僧讲一讲，我那法号与你一般，同为‘不空’的大师兄尚未拜入师门时，曾历经过的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