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年深山飘雪,有一妖狐困顿于山中猎户所设夹中,任她如何挣扎,亦逃不开这天地规则。
直到有一书生碰巧路过,顺手而为,将这将将要在雪地中流血而亡的妖狐带回家中,好生照料。”
不净和尚舔了舔嘴唇,奋力捧起自个儿那将军肚,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他摆摆手道:
“呵,书生,妖狐,这两样东西凑在一块儿,想来,便是世间最愚昧无知的凡人也该知道,当夜过后该有何种发展。”
“自然是日久生情,缠缠绵绵,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不空嗤笑道,面上虽然不显山不显水,可不净和尚看得出来,这猴儿对凡尘中流传甚广的“人妖恋情”,虽还说不上到厌恶的程度,但若是说对其无感,倒也差之不多了。
也就是说,“这猴儿已看过不少了啊......”不净和尚心想着,口上却不停歇,接着说道:
“是了,正如你所说的那般,那妖狐做了他的贤内助,日间纺纱,夜里暖床,而那书生亦是辛勤持家,二人共度难关。
与人间的极多数小说绘本一般无二,这书生便是经了多年苦读,最终考得功名,锦衣归乡。”
“但,”不净从鼻中呼出口浊气,他望着无动于衷的不空,对着猴儿抱有的态度也越发明了,跟着,他说:
“那书生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时,家中却偏生出了变故。
全家上下老老小小,一并死得干干净净,可平日里,书生更不与他人结仇,加上已得了功名,取了权在身,又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流氓村霸敢来闹事?”
听到此处,不空和尚眼中猛地亮起一抹寒光,囧囧目光对上了“不净”的双眸,一瞬间,犹如透亮冰晶的视线险些穿透了他层层叠叠的伪装,触及到内心的极深处!
“不好!”不净暗骂一声,“这猴儿的目光怎的这般骇人?不可能,我已在修修补补了许久,又怎会让他看出些什么来!”
他稍微定了定神,可那双微亮的金眸却就此印在他的脑海中,每每要接着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术时,却发现,那双深邃得令人不敢直视的眸子,无论如何都会占据在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你...唉,小僧实力不济,认栽了便是。”不净叹了口气,那些阻塞在喉头的谎话假话全部吞入肚后,他忽的发现,自个儿又能言语自如了。
他只无奈地笑着,这等令人说不出假话的本事,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自已便被这天命人给种下的呢?
不净不甚清楚,但他知道,在这小西天中,能与这猴儿的本事媲美的,只怕,便只有那黄眉老怪了罢。
“说到底,人和妖之间便不应有小说中的美满虚幻......小说家们总爱瞎想这些不该有的情情爱爱,”不净和尚不安分地扭着脖颈,他望向雪峰上的佛光普照。
又缓声道:
“那妖狐终归还是耐不住,一家老小,全数丧命在爪下,就连那书生,连她最爱的‘人’也逃不掉。
好在,一切不过皆是南柯一梦......”
不净和尚拍打着裤脚站起身来,他的故事已近尾声了。
“书生自梦中惊醒,炉火已烧得快没了。而那妖狐,也睡得沉沉。”
“便到此结束了?”
不净和尚却不肯回应他的问题,只是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循着山路,缓缓往来路走去。
他道:
“众生自有根器,持优劣为次第,可乱来不得,你说,不是么?”
不空就这么看着不净和尚,看着他懒散地拖着肥硕的身躯,一摇一晃地走在山间,一步一喘气地往山上寻去。
“果然,你可不只是押宝在我一人身上呐,老朋友......”他暗自笑道,但看他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显然,不空此刻的心情,大抵还算得上不错的吧。
遥望那无垠的碧蓝长空,和尚无声地对着远方的朋友述说着:
“说到底,根器如何,优劣是否,不全都是那世尊的一口之言?”
......
“师弟,该走了。”不净和尚气喘吁吁地趴伏在一块巨石上,肚腩上的冰凉感觉舒缓了他疲惫的身躯。
而他口中的师弟,此刻还在纠缠着广智,乾坤日月刀再次一分为二,双刀齐舞,日月横空,寒霜猛毒,齐齐上阵。
再看那正和不白酣战难休的广智和尚,此刻面对着不白的快攻连绵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手中火刀亦是一分为二,化作两把趁手短剑,可广智本就不使双剑,此刻所用的,也是临时在那疯僧不白血来的一点皮毛,左挡一下右拦一下,不出一刻钟的功夫,便连招架之力都所剩无几了。
“仅有的气力已经不够再拖下去了......”广智喃喃自语着,一对狼目紧盯着不白那双血瞳,僧袍的背部,早就被冷汗湿透了。
“那便,速战速决!”
广智大喝一声,周身火星四溢。
“来得好,嘻!”不白癫狂地扯出个古怪的笑脸,“乾刀”上勃发出森然寒气,“坤刀”更有猛毒渗出。
他不退反进,趁着热烈的火焰尚未升高决不能忍受的地步,双刀横斩竖劈,愣是在熊熊燃起的烈火中杀出一道路来!
“将!军!”随之那柄“乾刀”按上广智的脖颈,这场斗争也就此落下了帷幕,是广智,广智输了。
“广智...尚未败。”不空沉声说着。
同一时间,那不净和尚眯着的双眸兀的睁大,双目中含着欣赏,调侃道:
“师弟,小心为上啊!”
可在不白看来,自已的“乾刀”已搭上了这狼妖嫩滑的脖颈,稍稍用力便可切他个身首分家,又还需要担心什么?
“小心?师兄,这几十年来,我从未自你口中听到这般话语,为何此刻,却是变性子了?”不白回过头去,神情乖张地回一声。
不净和尚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当我想?要不是为了保住你这蠢货的小命,师兄我今日,便是连大殿都不会迈出一步!听我的,快躲!”
“师兄......”不白刚要埋汰这肥僧多管闲事,可下一刻,当灼热的火刀抵在他的后脑,将他那一层披了数年之久的脸皮烧穿个大洞时,他这才豁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