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广智不惜跪在地上,也要替自已求情时,广谋冷笑一声,艰难地爬起身来,道:
“师兄,自复生以来,你我已有近百年未相见,自从你不在与我来往时起,我已知道,你早就自认与我不是一路人。
在这黑风山中,你便只顾着做你的刀狼教头,闲时常常诵经,痴心妄想,要当佛法高深的菩萨。
而今日,为了求得佛法,竟是甘愿抛下多年的师兄弟之情,去拜那天命人......”
他缓缓靠在一株翠竹上,低声对着广智说道:
“师兄,你便别来管我,让我这恶僧死在天命人手里,才是广谋和尚应有的归宿。
至于师父的执念,呵,我也在山中寻了百年时光,始终找不得,就凭他,又如何能做到!
咳咳咳......”
广谋张开大口,咳出一滩暗红色的血来,他挣扎着说道:
“那猢狲,快些把我打杀了罢,免得让我再受这皮肉之苦!”
“不空师兄!”
广智捉急地喊道,手心里头盈满了汗水。
他虽已有百年不与广谋来往,可私底下,却是经常遣两个巡山小妖,路过后山时,去看看这世上仅存的——金池长老的弟子。
同时,也是曾与他如同亲兄弟般互相信任之人。
“......”
不空和尚揉了揉眉心,这两师兄弟复生成妖之后,一者诚心修佛念经,一者贯彻狠毒作风,两人所走的路,简直称得上一句“背道而驰”。
他本想就地把这恶僧打做肉酱,送他入那轮回中,免得再来荼毒世人,可毕竟,昨日刚把广谋和尚收下认作师弟,无论如何,总得与他一些信任才行。
那广谋就算是被广智所感,自愿以身赎罪,可口说无凭,且这恶僧过往之事迹仍历历在目,单靠他们两人,何来精力日日夜夜盯着,又何谈能够严加管束?
正如当年的大圣,即便是感激那唐长老揭开佛偈之恩,诚心护送他去那西天取经,可那唐长老,不还是因为心中顾虑,给他带上了金箍?
提起金箍,不空和尚忽的想到个主意,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来,冲那狼教头挥了挥:
“广智,过来过来!”
从猴头上拔出几根毛发来,捏住送到口里一嚼,再混着些腹内清气,轻轻一吹,在手中变出个灰扑扑的禁箍来。
“师兄交给你件宝贝,”那猴子神神秘秘地笑道:
“我这宝贝,正是仿照南海观音菩萨手里的三个禁箍儿所制。
等会儿,你就把这箍儿往你师弟头上一戴,他便再也摘不下来。每当他心中有恶念升起,你便会有所知晓。
届时,只需把我这口诀在心中默念,嘿嘿,念上他个十遍百遍,包管恶念自消!”
把手里禁箍往广智手里一塞,附在耳边,将那口诀悄声耳语,跟着拍了拍他的臂膀,“去,去!”
眼看着广智和尚拿着禁箍越走越近,不空似是想到了些什么,不禁显出猴样,好一阵抓耳挠腮,这才压下心头那股子瘙痒。
转过头,不去看师兄弟间的交流沟通,而是揣着怀里的几株草药,接了捧水,磨匀了倒入里头,喂给手脚酸麻无力的波里个浪。
这药材,不愧是大圣严选,只是过了半柱香时间,波里个浪腹部的大缺口便止住了血,同时说话也有了力气,只见他拉住不空和尚的一手。
这蛙妖,还心心念念着之前答应不空和尚的事情:
“和尚,有了你这药,只需再休息片刻,我便可再次下水,载你去那黑风洞中......”
话还没说完,就听不空拍拍他的一肩,面上带着个宽慰的笑,道:
“施主,我已说过了,你就在此安心养伤,这接下来的路程,和尚自个儿走过去便是。”
波里个浪听罢,长叹一声,见和尚坚持已见,他也不再执着,只是从腰间摸出一块铜牌来,递给那不空和尚,道:
“我听说,你们天命人寻寻找找,终归是要凑齐那猴子的六根。
若是你能败了黑熊大王,想必下一个要寻的,便是离这儿稍近些的黄风岭,恰好我有位表兄住在那里,名字唤作‘浪里个波’。
这块腰牌便送于你,要是碰着了过不去的难关,或可去寻我那表兄帮一帮忙。”
不空和尚点点头,倒也不与这蛙妖客气,收了那块刻有“六”字的腰牌,抱拳行了一礼:
“谢过施主。”
那蛙妖则是晃了晃身子,显出绿皮大青蛙的原形,跳入水中,顺着另一条水路往山脚下游去。
“和尚,来日有缘再见!”
......
话说那刀郎教头广智,怀里揣着那顶禁箍,心口颤动不安。
“师弟......”
“呸,”广谋往地上吐了口血沫,皱着眉头道:
“师兄,你我百年未见,兄弟情谊早已被时日磨去,何必还在这儿装出一副假情假意,当真是让人恶心不已!”
广智叹了叹气,胸中郁闷不已,这百年间,虽然师兄弟两人断了联系,可私底下,自已对这位师弟的思念,亦不会少于对师傅的思念多少。
但他却无法与旁人言说,因为他这一世,修的是佛法,是那清心寡欲、劝人向善的佛法......
“师弟,且听我一言,”广智矮下身子,半蹲在广谋跟前,瞧着师弟那气喘吁吁,口吐鲜血的虚弱模样,心中痛惜不免流露于表。
想当年,两人于观音禅院中,同为金池长老的弟子,感情深似亲兄弟,哪里会像今日这般疏远?
望着师弟眼中浓浓的恨意,广智的思绪不禁飘飞回到那场大火发生前。
若是那时候,自已不自作聪明,作那杀人夺宝的毒谋,广谋师弟,还会再献“火烧禅院”的毒计么?
回忆起往日故事,广智不由苦笑道:
“师弟啊,那时候,我就该劝着长老的......”
一提起金池长老,便是广谋的态度也不得不软了些,哀声道:
“唉,当年那计是我所献,不成想,却是害了禅院的所有人。”
他眼中闪着丝丝后悔,问道:
“师兄,你说,长老他们在九泉之下,可还记恨着我们?”
广智浑身一震,是啊,那些被自已害死的僧人们,今日,可有去投胎转世?
他咬破嘴角,感受着利齿刺破皮肤带来的痛,从怀中取出一禁箍,缓缓戴在广谋头上。
一对明澈狼目流出两行血泪,低声道:
“师弟,长老他们是否还怨着我们,就让大圣带着我们,去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