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俗通·山泽篇》曰:
“水草交厝,名之为泽。泽者,言其润泽万物,以阜民用也。”
过了那后山,这林间逐渐生出白雾来,越是往前边走着,那雾气也就越发的浓,水汽越发的润。
一行人中,不空、广智两个毛多弱火的和尚,已是感到毛发沉重。
抓一把在手中,用力一拧,水珠便滴滴答答地直往下冒。
“师兄,前边便有一泽,为水草交错横生之地,又常有白雾萦绕,因而唤作白雾泽,乃是黑风大王座下白衣秀士的道场。”
广智走在前头,以双刀破开荆棘,斩断粗藤,在植被茂密的林中开出一条仅供一人可行的路来。
不空抹去毛脸上沾着的水滴,呲牙道:
“这地儿,湿气重,妖气也重,那白衣秀士,也不知是那五百年前的白花蛇还了阳,还是别处来的精怪。”
那广谋则是把下巴昂了昂,插了一嘴:
“那猢狲,你若是摘了我头上这紧箍,放我归去,那妖怪的身份,我自然可以与你说明。”
“师兄莫要轻易听信,”广谋话音刚落,广智和尚便跳了出来,心底念动那紧箍的口诀。
霎时间,那宝贝儿就往里缩了缩,勒住那恶僧的脑袋,痛得他口里直叫唤:
“头疼!头疼!”
广智暗道一声“这宝贝当真好用,”却恐真给广谋勒出些毛病来,便住了嘴,语重心长道:
“师弟,切莫存侥幸之心。这黑风山中,就属那白衣秀士身世来历最为不明。
你却口出妄语,试图骗过不空师兄,但恶念萌发,我心中自然有感。”
那广谋哭丧着脸,拜倒在地上,连声说道:
“这紧箍儿勒得我好生疼痛。
师兄,日后我定然听教,可别再念了!”
广智却不相信,自已这师弟如此容易便服了软,遂用心察觉。
可那广谋此时此刻,正是初尝紧箍威力,哪里还敢心生歹念?
见广智仍是心有疑情,不敢就此罢休,不空和尚忙过来打圆场:
“罢了罢了,广智师弟,你就饶了他这一次。下回再有,下回再罚!”
唉,不空说罢摇了摇头,他倒不是怕这两兄弟间反目成仇,而是怕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又该想起当年唐长老是如何招呼自已的了。
他念了声佛号,心道:
“上回见了那白衣秀士,话都没讲两句便打斗起来。
后边又见了杨二郎,却是忘了问上一问......”
......
要上到黑熊精的黑风洞里头,这白雾泽正是必经之路。
只见——水泽横山,木桥作道;泽中绿水荡漾,有游鱼龟蛇,磷虾鳖贝之类。
水草繁荣,岸边可见血心兰、回春草、红虎耳、绿水榕,又有蕨类、浮萍各种。
当真是块山中水族修行闲歇之宝地!
那不空显露猴子心性,随手摘些野花野果,捏碎了扔到水中,戏看那红赤鲤鱼争先抢夺,他停下脚步,卧在那木桥边上,悠哉道:
“师弟,你且瞧这潭。”
广智走上前,恭敬地叫一声“师兄”,跟着把眼一斜。
嗯,水中游鱼颇多,争先抢着那瓜果残渣,除此之外,还有何物?
广智细细心想,揣测着不空师兄的意思,就像是当年在观音禅院中,揣摩金池长老的意思一般。
这时,那广谋却是站了过来,推开广智,指着那蜂拥争夺最后一点饵料的鱼群道:
“你这夯货,这都看不明白,那猴子无非就是想告诉你,似他这般人,仅是给你抛下些饵料,就能把你迷得不清不楚!”
广智却是进一步,抵在广谋身前,一对招子凝着严肃的光,维护不空道:
“不空师兄胸中所怀,绝非只限于个人,况且,也没必要针对区区你我二人。”
他又转头对着不空作了个揖,说道:
“想必师兄想说的是,我等人、妖、鬼、怪,不过都是神仙佛祖池中的游鱼龟鳖,指缝中洒些小恩小惠,便能让我等为之不顾族类,自相残杀。”
不空晃了晃猴头,爬起身来,道:
“广智广谋,你二人之说法皆有道理。
毕竟,世人眼中,一番道理便是有千般解法,你们解的都没错。”
“走罢!”
不空没有再多解释,只是起身朝着木桥尽头的牌楼寻去。
那牌楼,用柏木桩钉住地面,称地丁。各柏木柱子的下部用“夹杆石”包住,外面再刷些防腐的漆,顶上铺着青瓦。
但时日一长,瓦片的原本色彩已经褪去了些,显得有些灰暗。
边上小崖,有流水自高山奔流而下,千斤水从山上滚滚跌落,砸在那水面上,激起层圈圈波纹,搅起隆隆水声。
有一书生打扮之人,手持蛇枪,白衣怒面,身缠青白鳞片,胸挂两色珠串,和着瀑布坠水声,悠悠道: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白衣秀士缓步走来,手中蛇矛隐隐颤动,似是激动不已。
他合上手中古籍,将那蛇矛一甩,一指那不空和尚,心道:
“长相圆眼睛,查耳朵,满面毛,雷公嘴,面容赢瘦,尖嘴缩腮,身躯像个食松果的猢狲。
这些天命人,个个都长得相似,唉,也不知,是福是祸......稍等,那狼妖和蛇妖是?”
白衣秀士眯起眼睛,往不空和尚身前瞧去,那一前一后的两妖,不是黑风山上的广智广谋两兄弟,还能是谁?
他暗道:
“今次来的天命人,与往常大有不同。”
就在这时候,广智走到前边,遥遥对着那白衣秀士双手抱拳,朗声道:
“秀士,我等不愿与你为敌,此次前来,只是借过这白雾泽,若是能放我等路过,定当感激不尽!”
“奇怪,奇怪......”白衣秀士喃喃自语着,一对异瞳带着惊奇和审视的意味,落在上前开口的广智身上。
再望向那不空和尚时,胸中已是多了一份疑虑,不禁犹豫起来,难道今次这猴子的确改了嗜杀的性子?
且让我试他一试。
白衣秀士便不打算轻易放他们过去,冲着广智和尚道:
“教头,天色已晚,不去守住你的一亩三分地,跟着这猴妖一同闯入我这修身之地,到底有何居心?”
广智面色难看,抬眼望着那白衣秀士,正待开口,突的,脚下木桥暗流涌动,隐隐可听得龙吟之声!
那白衣秀士脸色忽的难堪起来,提起手中蛇枪跃入水中,喊一声:
“躲开!”
他在水里晃动身形,如那灵蛇游蛟,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自不空和尚三人脚下,一条水龙冲天而起,带着惊人的力量,直将那木桥撞得粉碎,化作齑粉。
而那桥上三人,一时间也没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