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前院,座无虚席,觥筹交错。
此时,正在几十桌酒席间穿梭的锦袍少年,正挨个查看每张桌上的菜肴。
就连亲友们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点头或者“嗯”一声敷衍过去。
“崔示白!你这逆子,还不赶快过来给你祖母拜寿!”
垂花门下,怒不可遏的中年男子胡子都气歪了,见宾客们皆扭头看向自已,遂挂起笑容,忙不迭上前应酬起来。
只恼今日乃是母亲的寿辰,不便大动肝火,否则定要让那小兔崽子知晓厉害。
行至城门处,邓玥瑶忽地忆起家中缺米之事,遂赶忙调转车头,朝上次那家米铺行去。
刚一踏入‘喻氏米铺’,便有柜台内的老者迎上前来。
“哟,你来啦,这次想买几斤米?”
邓玥瑶念及现今手中有了银两,自是要多买些米:“三十斤白米。”
老者微微一怔,眼底带着一丝狐疑看向眼前这小丫头。
暗自思忖这丫头莫非是发了财,否则哪来如此多银钱购三十斤白米。
“白米?三十斤?”
“正是,您老就快些过秤吧,家中还急着等米下锅呢。”
见那老头满脸狐疑,邓玥瑶闷笑一声,笑道:“怎的?莫非是怕我付不起钱?”
“倒也并非如此。”
老者言罢,疾步走进里间,取来大米袋,在装有白米的大麻袋旁,一只手扯开袋口,一只手拿着葫芦瓢舀米倒入。
老者将秤尾上的秤砣称得高高翘起。
“三十斤零二两,便算作三十斤,四百八十文。”
邓玥瑶见老者爽利,也不等秤砣落地便付了钱。
随即,又指向门角边的蚕豆问道:“大爷,您那胡豆怎么个卖法?”
老者正欲将刚接过的四百八十文放至柜台,闻得此言,脸上的褶子愈发深了。
那东西都放了一个多月了,始终无人问津,好歹今日终于也开秤了。
“贼便宜,两文钱三斤。”
“那便来三斤。”
邓玥瑶出了米铺,又去买了一支五十斤的秤。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况且,总是借他人之物不归还,亦非她的行事之道。
“瑶瑶……小妹……”
刚走出秤铺未行多远,便又隐约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她驻足转头望去,原是原主大哥邓元皓。
只见他身着靛蓝色短打,正挥着手朝自已跑来。
邓元皓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遂又轻捏了下自家小妹的脸蛋。
“我说怎会这般眼熟,原来还真是小妹。”
“大哥,你怎么来了?”
邓玥瑶见到自家大哥,笑的格外甜。
“大哥,我恰好有事要找你,若不是家中等着米下锅,我怕是早去了洪家。”
“前几日,我梦到你被祖母她们打死,小弟亦被其打伤,我急死了,无论怎么喊你,你只是一个劲的流眼泪,而后便突然消失不见。”
邓元皓言及此处,已是泣不成声,稍作停顿,清了清嗓子,轻抚小妹的头。
他继续言道:“只因我一直没能轮到休假,今日我跟少爷说了一箩筐好话,他才准我休假。”
“大哥,依你所言,若是我为你赎身,那洪家岂不是更不会放人?”
“应该不会吧?”
邓元皓挠挠头,似是想起了什么:“上月马厩的小泉子就被他家人赎走了。”
邓玥瑶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大哥,我想为你和大姐赎身。”
憨厚的少年闻后,满脸狐疑:“莫要说笑,瑶瑶,你哪来银两为我赎身啊?”
“你小妹我啊,如今不仅有银子为你和大姐赎身,还想盖座瓦屋呢。”
邓元皓惊愕地看着自家小妹:“啊?……”
邓玥瑶见此,遂将自已自被邓氏老宅送去乱葬岗,再至卖人参之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于他。
诚然,她只说自已是被祖母她们打至昏死过去,并非不信任自家大哥。
而是唯恐道出真相会惊吓到他们,更怕他们知晓原主已逝会悲痛欲绝。
亲人的离去并非一时之疾风骤雨,而是一生之阴霾。
爸妈离世时,她尚年幼,未懂悲伤难过。
然而,自去年将她抚养成人的奶奶离世后,直至今日,每每忆及那位慈祥可亲的老太太,她的心口仍会隐隐作痛。
“岂有此理!”
此时的邓元皓所关心的,并非人参卖得一百两银子之事。
而是恼怒邓氏老宅一家欺人太甚。
年初,自已被卖进洪家的头天晚上,祖母曾再三承诺定会善待弟弟妹妹。
结果,未过几月,大妹又被祖母卖去当冲喜娘子,
前几日,小妹为护小弟,被她们打得半死,再扔去乱葬岗。
实难想象,年仅十一岁且身负伤痛的小妹,是如何从那死人堆中爬出的。
这般小小的一个人,那时的她必定吓坏了吧?
原来那日自已做的梦竟是真的!
原来小妹真的被她们打得晕死过去!
原来祖母一家竟然如此恶毒!
邓玥瑶见大哥噙泪,一副恍惚之态,忙抬肘臂轻碰他。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哦,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邓元皓抬手以袖擦拭眼眶,继而言道:“我今日跟你回家看看,下午再去洪员外家与洪老爷说这事。”
“哦,对了,大妹那边你先莫要着急去,那张家不好相与,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
果然还得是大哥!大哥回来,自已便有了依靠。
此时的邓玥瑶显得格外乖巧,挽着邓元皓的臂弯,糯糯地说道:“嗯,一切听大哥的。”
随后,邓玥瑶折返集市,买了一口锅、两斤肉、一只鸭、两包桂花糕和两包饴糖、一斤酒等和一些调料。
便与推着车的邓元皓一同踏上归家之路。
“我说瑶丫头,借个秤而已,你这是做什么?”
程水生指着桌上的纸封,刚想瞪那丫头一眼,却扯得后脑勺一阵剧痛,便不再坚持,转而让坐在一旁的廖氏去里屋拿了两张纸出来。
“你来的正好,昨日才去衙门盖的章,喏,拿好,莫要弄丢了。”
此时的程水生,脑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鼻孔以及嘴巴,看上去既可怜又好笑。
“水生大伯,那日之事多谢您,也连累您受了伤。”
邓玥瑶郑重地朝他鞠了一躬:“想着您受伤期间不宜饮酒,索性,便买了两包零嘴给您解馋。”
“我一个大人吃什么零嘴,拿回去给元熹那小子吃吧。”
程水生说完,朝桌子努了努嘴。
邓玥瑶一脸笑嘻嘻。
“家中还有,我每种都买了两份。”
程水生一脸疑惑地问道:“我记得那日邓李氏并未分银钱给你,那你哪来的钱买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