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楼罗,又称金翅大鹏鸟,原身一旦展开华妙金翅,直可掀山倒海。
双翼已挟万钧风雷,口中还吐出毁灭一切的迦楼罗炎,即使只是幻象,也蕴含了偌大的威力。
一时间争锋擂台上,一切事物都消失,只看得见神物逞威的炫烈光焰。
眼见西方佛法神物凶猛撞来,已是水火交融、六合同风的张狂云,想也不用想,身边那些星象一齐变幻,转眼间迦楼罗鸟便撞入了东方伏羲的星象大阵中。
先是开“阳门”,导“辇道”,转眼便让迦楼罗鸟堕“玉井”,紧接着便陷入“垒壁阵”中。
纵然迦楼罗那一对金光妙翅,有掀山翻海之能,这时却偃旗息鼓。
很快,冰魂珠、火精剑冰火交辉,迦楼罗鸟经垒壁之阵,坠于“屠肆”之中。
至此星象急变,那“河鼓”动,“左旗”挥,“司怪”临,“天钩”出,原本煊赫辉腾的迦楼罗鸟,转眼烟销光灭。
迦楼罗鸟偃旗息鼓,其他“八部天龙”其七,也在漫天至寒至炎的星象中,冷却,焚毁,嘶然而灭。
而“八部天龙伏魔金光象”,威力极大,一旦被击破,对施术者反噬也极大。
这时都不用张狂云追加反击,每当一个幻象破灭时,玉罗汉便如遭重击,被一种无形的巨大力量锤击胸口、筋脉和神魂。
当最后一个幻象“阿修罗”破灭时,他已经重伤倒地,口吐鲜血不止。
见此情形,无论台上台下之人,全都有些惊惶。
张狂云近在咫尺,见玉罗汉被佛功反噬,如此重创,一时也有些不忍。
他虽然看不上悟真这人,但现在毕竟只是嘉元会的争锋比武,众目睽睽下玉罗汉又是重伤又是吐血,虽然并非自己刻意而为,但感觉还是有些不妥。
于是他立即快步上前,想将他搀起来,再扶下台去,交与有关人等救治。
虽然擂台广大,但因为刚才交锋,张狂云离倒地的玉罗汉并不远,没走几步也就到了他近前;到了近前,张狂云便弯下腰来,朝地上之人伸出手去,示意拉他起来。
不过弯腰之间,张狂云眼角余光一瞥,却忽然捕捉到,本来应该神气恹恹的玉罗汉眼中,却有着一种古怪的笑容。
“不好!”张狂云立即反应过来,赶忙飞身退却。
但已经晚了。
只见玉罗汉手一扬,一蓬紫红色的烟雾瞬间炸开,将躲闪不及的张狂云笼罩在内。
尤其是,玉罗汉显然处心积虑,扬手处,那砰然爆开的紫红烟雾,大部分却都在张狂云的眼耳口鼻边。
在台下一片惊呼声中,一股子有些熟悉的奇怪味道,瞬间钻进了张狂云的鼻子里。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这气味,很像是以前去涂山国潜伏时,碰到的那些妖国特有的雾瘴之气。
“难道是……”少年软软地倒下时,朝玉罗汉又惊又怒地看去。
“没错,”玉罗汉看着软倒的少年,脸上浮现一丝阴险的冷笑,“算你识货,这正是妖族特有的‘千毒紫莲蛊’,正是我从妖国偷学。”
“你也甭想解毒了!这妖蛊之毒,也只有妖族绝密巫术可解。你就慢慢等死吧……”
“哦,不对,全身溃烂而死你还要慢慢等,但现在,你很快就会四肢瘫痪,脑筋也陷入狂乱,哈哈,哈哈哈!噗——”
虽然奸计得售,玉罗汉得意地一口气说到这里,但毕竟先前被少年伤得不轻,到最后还是一口血猛喷出来。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一脸快意,那幸灾乐祸的表情,配上满脸的血污,在光天化日下,正显得格外的诡异和可怖。
因为兴奋说出的话,声音很大,玉罗汉这一番话,台下那些人可都听到了。
这时候,本来还对张狂云抱有敌意的众人,无论是掌门长老,还是普通弟子,却是都面露同情,但对这个落败倒地,还使奸计戕害对手的玉罗汉,已是充满了鄙夷。
尤其,刚才听他的说法,他这个用的还是从妖族那儿偷学的邪蛊之术,那便更让人不齿。
于是,这回带队前来的法王寺弘法长老慧显禅师,这时满脸羞愧。
“阿弥陀佛,孽徒,孽徒!”苍老清癯的老和尚,合掌羞怒道,“悟真孽障,你是堕入邪魔外道了!”
说得这一声,他便飞身而起,阔大的僧衣鼓荡如帆,似一只灰色的大鹏鸟,朝台上飞去。
不过,即使如此,无论他自己,还是台下其他人,都知道那玉罗汉说的大抵没错。能来现场的,都是华夏修炼者的翘楚,那妖族著名的“千毒紫莲蛊”,大家怎么会没听说?这正是涂山妖族特有的秘蛊之术,如非妖力通天、妖法深厚的妖族高手,绝不可能解开。
正因如此,慧显老和尚飞身上台时,满心悲凉,心里想的只是怎么缓解和安抚受害者,至于本寺孽徒造下的这个孽债,他觉得已经是注定无法挽回了。
“悟真,为何用邪法?”赶到玉罗汉近前,慧显禅师怒道。
见同门长老上得台来,悟真精神变好了些。
他在地上支撑着坐起来,带着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得意地说道:“师叔,何出此言?天下万法,总出一源,能击败敌手的便是好战法,又何分人族、妖族?”
见他这么说话,那个一直在台下观战的归云子,十分愤怒,整个身子都发起抖来。
还有些玄灵宗的弟子,别看之前批判了张狂云半个月,但现在看到他落难,玉罗汉嚣张,不免忧愤交加。
玄灵宗之人里,也只有郁昊空和刘子杰师徒俩,十分高兴。
那郁昊空自矜身份,还只是暗自偷乐,刘子杰就不管了,这小子呲牙裂嘴的,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要不是怕牵动伤处很疼,他都想放声大笑。
那慧显禅师,显然比他这师侄厚道得多。
他瞪了一眼洋洋得意的玉罗汉,说了句“回去再找你算账”,便转身去检查张狂云的伤势。
重了邪蛊之毒的少年,这时候脸色苍白,浑身像打摆子一样剧烈颤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流,但整个身子又很冷。
慧显见状,长叹一声,赶紧运用佛功,尽力施救。谁知道,还真如玉罗汉所言,这“千毒紫莲蛊”,已知的人族功法,毫无用处。
众目睽睽下,张狂云很快就不行了。
躺在擂台上,仰面向天,他看着头顶的天空。
本来那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蓝,但在自己的眼里,却变得越来越淡。
蓝天上飘着的白云,片刻前还显得如此的高远,但这时觉得自己,仿佛正在悠悠地接近它。自己的身子,也变得轻飘飘的,越来越没有重量。
他听到了好像有哭喊之声。
“是归云子吧……”他苦笑一声,“本来,想借你们道观的名号用一用,顺便也为你们争争光,可惜没用了……”
“那朗苍子的阴谋,也没机会揭开了吧……楚师兄会不会很失望呢……”
“没想到啊,我也算谨慎的人,却折在这个玉罗汉的暗算下……”
“如果当初苍苔山下,没跟他结仇,会不会有今天的结果呢……”
“不,不用多想……如果那时不仗义出手,今天所做的一切,也没有意义……”
“挺好的……赶走了她,省得让她看见我这晦气模样了……”
想到这里时,张狂云的意识,也和他的视力一样,逐渐模糊。
“别了,罗浮……”
“别了,冰岚……”
少年慢慢地闭上眼睛。
不过就在这时,他却感觉有什么人在使劲摇晃自己。
“嗯?”已陷入混乱的意识,还是变得很愤怒,“我都快死了,怎么还有人这么折腾我?”
他愤怒地睁开眼,想拼尽最后的力气骂两句,却忽然愣住了:
那清淡灰暗的天宇下,一张俏丽的面容,正鲜明无比……
“放心,你不会死。我会救你。”女孩儿有些忧伤,但坚定地说道。
张狂云的第一反应,很高兴。
但很快,他便有些激动起来。
他努力摇了摇头,努力用眼神告诉少女,“别”。
“别救我。”
“别暴露自己。”
他的眼神,又变得很愤怒。
少女一下子便读懂了他的眼神:
“你疯了?”
“这是哪儿?”
“天下道门的圣地呢!”
“周围都是道家巨擘环绕呢!”
“他们可是你们善使巫术的妖族的死敌!”
“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要你暴露。”
“给、我、走!”
面对这般愤怒,女孩儿的神色,变得如水般温柔。
她温柔地摇摇头,俯身在少年的耳边,轻轻地说道:“还记得奔牛寨之事吗?君可为之事,冰岚亦可。”
说罢,她站起身来,双手在空中,开始慢慢地挥舞。
纤纤玉手,在空中划动,速度很慢,也没有刻意而为,但在台上台下所有人眼中,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一缕翠绿色的光华,开始在玉手划过的轨迹上飞舞。
渐渐地翠绿光华越来越多,如同夏夜纷舞的萤火虫,悠悠荡荡,开始朝少年身上聚集。
又有一抹亮黄色的光线,如同穿引的针线,曲折飞动,在翠绿光点中游转往来,画出了一个个带着异域色彩的神秘纹路。
在翠绿光点和亮黄光线的作用下,无数紫红色的斑点如同未熄的灰烬,带着紫红色的闪华,从少年的身躯中纷纷飞起。
飞起之时,它们的光色越来越淡,最后倏然熄灭,在清冷的山风中消逝无形。
这时候,就算是最蠢笨的看客,也知道白冰岚在干什么。
“她在救张狂云。”
“啊?!”
“不是说,只有妖族巫术,才能解那蛊毒?那这……”
“哎呀!原来逍遥游大出风头的美人儿白冰岚,是妖族啊!”
天狐公主的巫术,纵然力量值得商榷,纯正程度,不用怀疑。
没用多久,一般人眼中可怕的“千毒紫莲蛊”,便被她驱逐殆尽。
张狂云的视野,变得越来越清晰,神智也越来越清晰。
与此同时清晰起来的,还有他的听力。
他听到了,先是许多人惊异的声音,转而便是一阵大乱,夹杂着愤怒的喝叱。
当他的身体完全恢复时,便明白了一件事情:
为了救他,白冰岚不惜暴露了自己的妖族身份,现在被当场抓走了。
刚才听那些声音,抓走白冰岚的那些人,应该是往北边上清殿去了。
于是他不管自己伤体有没有彻底痊愈,也不管这争锋会的胜负如何,跳起来就往北边追去。
但当他奔到上清殿大门外时,只看到那群人走向深处殿堂的背影。
他想冲进去,却被守门的上清弟子拦住。
他有心硬闯进去,但那些上清高手的眼神已经告诉他,只要他敢乱来,他们就敢格杀勿论。
虽然,并没有试过,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这些上清门徒,但理智告诉少年,这时候硬闯,绝不是个好选择。
但他还是不甘心,就在道场大门外,朝里面大喊:“她是个好姑娘!”
回应他这叫喊的,是一个苍老而响亮的声音:“鬼迷心窍,好自为之!”
他听不出,这是哪位高人的喝斥。
他也不关心了。
这时他五内如焚,却平静地转过身。
然后在周围人眼里,他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满脸的惶恐、迷惑,往外跑时,脚步踉跄,就好像刚知道事情的真相,遭遇到重大的打击。
对他这样的表现,有些人难过,有些人同情,也有些人冷笑。
更多的人,却是摇摇头,心里想:“唉,原来那个白冰岚,是妖啊。真是太可惜了……”
在飞云顶争锋会上暴露妖族身份后,白冰岚就被囚禁了。
这消息,还是归云子帮少年打听得来。
这位商业才能胜过道法修为的金华观主,还是很讲义气的。
他并没有因为怕惹祸上身,就立即跟张狂云二人划清界限。
反而他心里还很是内疚,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硬拖这两人替金华观参加嘉元会,那白冰岚也不会出事。
身为吴越之民,风气开化,在归云子的心中,只有生活的难易,没有族群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