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玄灵宗的掌门,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过他们两人,前后经历那么多事情,最后痛定思痛,便发现,一切风波与祸乱,想要绕开这个掌门,很难。
而一旦开始觉得他有问题,许多以前觉得别扭的事情,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甚至他们都开始怀疑,那个狂妄悖逆的大师兄孟惊鸿,现在到底有没有死?
毕竟,他重伤不治身死的消息,是掌门那边传来的。
一旦想通了关键之处,张狂云与楚灵风的思路,就变得无比灵明。
他俩想到,掌门朗苍子之前的种种言行,显得他特别看重即将到来的嘉元盛会。
像到了掌门这种地步的人,绝对不会无的放矢,张狂云二人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不管朗苍子背地里有什么阴谋,这个纪念元始天尊诞辰的嘉元盛会,看来对他挺重要。
现在张狂云和楚灵风,处境已经很不利,想要尽快破局,就要混入这个嘉元会。
这时他们破局的唯一机会。
只可惜,他们两人现在已成了众矢之的,想混进这个道门的盛会,很难。
他们和白冰岚一起,商量了很久,都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最后还是张狂云提议:“贤者有云,‘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们还是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吧。”
话说在江南越地金华,有个天下知名的名胜“双龙洞”。
世人只知双龙洞,却不知在双龙洞的南边,还有座年岁古老的道观,“金华观”。
金华观又名赤松下宫,当地人更愿意称呼它为黄大仙观。
叫成“赤松下宫”,是因为相传金华观,乃道家仙人赤松子安期生,最后羽化登仙之地。
金华观现在名声不显,但其实它所掌管的金华洞天,也名列道家三十六洞天之中,只不过排在最末一位。
金华观也属道门,但在现今天下道门中,已经十分没落。
甚至很多人,以为它只是个地方道观,根本不是什么道家门派。
如果不是有个诗人曾路过此地,写下一首还算有名的诗,恐怕金华观现在更加没有什么声息。
现在的金华观主,道号“归云子”,原本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师,别号“鹤舟”。
据说有一天,他路过金华观,看到山间有云气蒸腾,中有赤松子仙形显现,他立时顿悟,抛却画笔,投入金华观中出家。
当然也有个说法,是他当画师,实在卖不出什么画,虽然自号“鹤舟”,但别说赏鹤乘舟了,连“喝粥”都快喝不上,走投无路之下,这才投奔了金华观。
还别说,庙小机会多,这金华观香火不旺,实在留不住什么人,于是这位归云兄才熬了不到三年,就成了金华观观主。
作为曾经的画师,归云子还是很有追求的。这不,今年那三年一度的道门盛会嘉元会,即将在罗浮山上清宫举行,纵使他金华观人丁单薄,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道门,但他还是毅然决然,打点行装上路,前往岭南那个道家圣地,罗浮山。
当然,和其他道门相比,他这支参会队伍,就有点惨淡:
为了省钱,拢共就他一个人,连个帮衬挑行李的火工道人都没有。
甚至,就连这路费,也有点捉襟见肘。但不要紧,他已经充分发挥吴越之人重商传统,从金华当地背了些特产,什么金华火腿、义乌红糖、东阳红木小木雕,准备一路售卖,支撑他到岭南的路费。
归云子对自己此行的目的,也想得很明白,他基本就是个仰慕者的心态,怀着学习的心思去的,根本没想过能去那大会上争锋。
当然这也是被逼无奈。
金华观中,那几个整天想着还俗的不成器弟子就不用说了,就连他自己,去天下瞩目的道门盛会上,要说比画画儿,可能还有一争之力,但嘉元会上比拼的可是道法剑技,这方面他是完全不入流。
如果归云兄真的生性恬淡也就罢了;但作为才出家三年的新人,他还是很有理想和抱负的。
南行这一路上,一边做些小买卖,一边他就在想,自己怎么才能励精图治,振兴金华观呢?
他现在的念头,倒和张狂云有些类似:
走一步,看一步吧,看看到嘉元会上,有没有什么振兴金华观的机缘。
一路南行,他背货的那大口袋,渐渐瘪了下去,但钱袋子,却越来越鼓。
当他进入罗浮山所在的岭南道地域内,这一盘点才发现,除去一路的食宿开销,他竟然还多赚了上百两银子!刨去回程的开销,他此行光做小买卖,就赚了六七十两。
看到这结果,归云子那颗坚固的道心,就有些不牢稳。
在心中跟三清祖师稍微忏悔后,他便决定,接下来的路程,也别住什么路边小店了,得去找像样的客栈,住得舒舒服服些。
罗浮山位于岭南道的西南部,属于此时的循州府管辖。
归云子来到岭南道,离罗浮山也就不算太远了。
这一日,他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循州府的河源城。
从河源城再往西南一百来里,就到罗浮山了,于是归云道人想着,快到罗浮山,他得好好修整一番,要以最精神的面貌,出现在同门的面前。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便在河源城中,先把卖掉一些东阳红木雕小玩意儿,然后问了一下城里的人,就找到河源城中那间最好的客栈“醉乐轩”住下。
算着离嘉元会召开的日子,还有八九天,时间完全来得及,归云子便准备在河源多呆几天,好好歇上一歇。
河源城也是此际岭南大城,不仅物阜民丰,还富有岭南才有的别样风情。
归云子在河源城中歇了两天,好好领略了一番本地的风土人情,到了第三天傍晚,他在客栈前厅用过了晚饭,便在客栈后院花园中,一边消食散步,一边想着明天就该动身启程,前往罗浮。
此时已是初秋,但南国的气温,却与北地盛夏之时无异。
于是醉乐轩的后花园里,正是花木繁盛,那些好看的花儿争奇斗艳,被斜照的夕阳霞光一染,就好像满园都披了锦绣一般。
尤其园中多植南国特有的凤凰花,那鲜红镶金边的花瓣,细长如羽的花蕊,霞光一映,便好像花树上正有无数只金红色的凤凰,在翩翩起舞。
漫步于花团锦簇之中,归云子的心情也大好。
“哎,如果不是还得赶去罗浮山,这醉乐轩我还真舍不得走啊。”他发自内心地感慨。
正这么想时,他忽然听到,好像北边那片凤凰花环绕的池塘边,正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响声。
“有人练剑!”虽然自己剑术不怎么样,但归云子对剑击之声,还是很敏感的。
他此行正一门心思想着寻找机缘呢,一听有人练剑,他想都不用想,便本能地沿着石径,分开草木,朝池塘边快步赶去。
还没到近前,他便看见那一泓清波边,有一对少年男女,在一棵巨大的凤凰花树下对打练剑。
才看了一两眼,归云子就迈不动步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那两人,连眨眼的频率都低了很多,好像就怕一眨眼,便错过了难得一见的奇招。
原来,归云子视线所及处,那两个少年男女,男子清俊英武,女子神丽绝伦,本身就是一对罕见的璧人;更奇的是,他俩演练的剑招,雄健不凡,冲高时宛如飞龙在天,旋落时又似猛虎下山。
而且不同于一般剑技的是,他二人挥剑之时,那两柄宝剑都带了风雷之音,剑锋上竟挥出灿烂的剑芒,在那池塘杨柳间纵横穿梭,似紫电盘空,又似水银泻地。
归云子立时就被震住了。
当那二人收住了剑招,归云子又呆立了半晌,这才如梦初醒,立即冲了过去。
“高人,高人啊!”冲到近前,他忍不住高声叫道。
“咦?”那对少年男女闻声一齐回头,惊讶地看着他。
见他俩看过来,归云子连忙一揖行礼,恭敬说道:“在下金华观观主归云子,见过两位小剑仙。”
见他客气,那二人也回了个礼。
其中那少年语气和善地说道:“原来是金华观观主,幸会,幸会。”
直到这时,近在咫尺,归云子这才发现,面前这两个少年人,竟是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道装。
他眼皮一跳,忙觑眼打量几下,便发现他们的道袍上,并没有任何道门的标志。
见此情形,他立即心里一动,那颗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咳咳,”他清咳了两声,努力心平气和,客气问道,“不知两位小友,如何称呼?看你们一身道装,不知是哪座名山大派的高足?”
“在下张狂云,她是我的师妹白冰岚。”清俊少年指了指旁边少女,笑道,“我二人,一心向道,只不过现在不是任何一家道门的弟子,只是闲散的俗家。”
“啊?这、这……”归云子刚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猛然“砰砰砰”地跳动起来。
努力平静了下心神,归云子便道:“两位小友,你们来河源做什么呢?莫非也是去那嘉元盛会?可据贫道所知,嘉元会只接待列在名录中的天下道门,并不接待像小友这样的散修。”
说完这句话,归云子便心怀忐忑,眼巴巴地看着眼前两人。
“唉,是啊。”少年叹息一声,愁苦说道,“我师兄妹二人,来此河源,正是想见识一下罗浮山中的嘉元盛会。只可惜,我也知道,没门没派的,他们不接待啊。”
“那你们可以加入我门下啊!”本来归云子还想矜持一下、策略一点的,但他还是忍不住脱口就叫道,“不瞒二位说,我金华观也被嘉元会邀请了,但小门小派,人丁单薄,给了几个名额,但这次只有本观主一个人来。”
“本来我道门中人,应该恬静冲淡,但这样子也实在有点寒酸;要不两位就加入我金华观中,这样正好两便,我道观有了面子,你二人也有了机会去看嘉元盛会!”
“是吗?这……”少年听完,有些惊讶,转头跟少女对视一眼,便陷入沉默,一时也不置可否。
见他俩如此,归云子有些急了,连忙道:“两位小友,其实金华观也不错的,不仅掌管三十六洞天之金华洞天,还是当年赤松子安期生羽化飞仙之地呢!”
“山中景色也不错,凡是来看过的人,都说是人间仙境呢。曾有个大诗人,来到金华观外,被景色惊呆了,当场就写了一首诗呢。”
“诗?”本来沉默的少年,听到这里,有些讶异地开口出声。
“对啊,诗!”见少年有了点兴趣,归云子顿时来了劲,又清咳两声,便摇头晃脑地吟诵道:
“白玉仙台古,丹丘别望遥。”
山川乱云日,楼榭入烟霄。
鹤舞千年树,虹飞百尺桥。
还疑赤松子,天路坐相邀。
“怎么样?这是人间仙境吧?连大诗人都这么说呢!”归云子念完,眼巴巴地看着两人。
“哦,听起来还不错。师妹,”少年转脸看向那少女,“要不,我们就暂投在金华观门下吧。”
“好啊,都听师兄的。”少女抿嘴一笑,一瞬的风情宛如花开刹那。
归云子何曾见过这等人物?被少女这一笑,他差点失了魂,两眼发直,神色发呆,一时竟忘了答话。
见他这情形,张狂云与白冰岚,正是笑而不语。
俄而归云子缓过神来,想起刚才眼前两人的答复,顿时欣喜若狂!
“哎呀!多谢两位!”
“我就知道,您叫张狂云,我道号‘归云子’,都有‘云’,说明咱们有缘啊!这样,”归云子想也不想便说道,“不瞒您二位,我这个观主,也是半路出家,原来曾是丹青画家呢;虽然画画还成,但道法剑技就实在可怜。”
“我归云子也不是恋栈的人,刚才看两位那一通剑舞,就绝不是一般人;所以这金华观的观主,我便让与张兄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