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吧……不过也未必。”张狂云摇摇头道。
“为什么呢?”白冰岚有些奇怪。
“因为相处了那么久,即使不看脸,我也熟悉你的气息,明白你的心。”张狂云认真地说道。
“不会的。”白冰岚摇了摇头,“到那时,我的心,你认不出的。”
她的眼中,升起了水雾,想哭,但还是笑了出来。
在丁铃当啷的风铃声中,她拿着这张面具,转身对老板大声说道:“这张多少钱?本姑娘要了!”
见她付了钱,便要走,张狂云讶异道:“这些风铃也不错,我看见刚才它们响时,你脸色好看了很多,不买一个吗?”
“不了。”白冰岚道,“我的心情好坏,可跟这些风铃声没关系。”
“好吧,那我们走吧。”张狂云道。
“怎么?今晚我们不在这白泽城歇息吗?”白冰岚奇怪道。
“不了,”张狂云看看天边明亮的彩霞,“现在天色还早,我知道白泽城北十多里外那片白泽湖旁,有个村子,也叫白泽,我们去那里吧。”
“哦?怎么了?你要去那里捉妖吗?”白冰岚好奇地问道。
“不。”张狂云摇头笑道,“其实那白泽村,我以前经常落脚,知道那里民风淳朴,住在那里更舒服,尤其还能看白泽湖的风景呢。”
“那好吧。”白冰岚拿着面具道,“反正这种城里的客栈,我算是住腻了!”
因为功法在身,他们两人的脚程很快,也就半个多时辰的功夫,他们便远远地看见了那一片大湖边的小村庄。
“师兄,你没骗我,这白泽湖还真美啊!”刚走近白泽大湖,白冰岚就看得两眼发直,好像一眼都不想从眼前的美景移开。
原来,此时日落西山,满天只余霞光。因为角度的问题,白泽大湖的一半湖水被霞光掩映,正是红浪粼粼,霞波荡漾;但另一半,却笼罩在夜云的阴影中,呈现出一种萧索的暗影青光。
同为一湖,对比如此鲜明,正是“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意境。
又往前走了一阵,白冰岚就发现,不仅湖美,那湖东岸的白泽村,也显得古朴唯美。
此时天色向晚,村中正升起一缕缕的炊烟。
它们袅袅上浮,慢慢和晚霞云气混合,整个过程都被落日余晖映衬,离远看了,好像炊烟浮动的方向变得相反,不是向上,而是成了天顶漫天的霞波往村中倾落,扑簌簌垂下粉红的霞光,宛如绯色的纱幔一样。
一路看着美景,白冰岚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脚步也变得越发轻快起来。
很快两人就进了村。张狂云轻车熟路的,往村西边白泽湖畔的一户人家走去。
白冰岚跟在他后面,看得分明,这户人家土墙茅屋,看起来颇为贫苦,但那围着院落的竹篱上,开满了鲜花,很是漂亮,透过木栅院门,也看见院中黄土铺地,洒扫得极为干净。
还没走近,便听得院中有一个少女的声音,又惊又喜地叫道:“是张恩公吗?”
话音未落,一个青春健美的身影便冲出院子,直奔张狂云而来;那速度极快,要不是张狂云推拒及时,这农家姑娘几乎要一头扎进他怀里!
“翠姑,你还是这么毛躁!”
“嘻嘻,看见恩公来,人家开心嘛!”翠姑憨厚地嘻嘻笑道。
“咦?她是谁?”说了两句话,她这时才注意到,张狂云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女。
“是我师妹,你叫她白姐姐就好。”张狂云道。
“噢。”翠姑撅着嘴道,“恩公,你以前可都是一个人来我们村的,今天还带了个女人来。”
“什么女人不女人的。”张狂云伸出手去,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你就告诉我吧,你家客房够不够我和师妹一人一间睡?如果不够,那我换去别人家吧。”
“别啊别啊!够的够的!”翠姑大急,连忙拉着张狂云就往院里走,同时还不忘回头热情地叫白冰岚:“白姐姐,我家很宽敞的,虽然不富裕,可房间床铺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包你睡个好觉!”
她这热情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是开门做生意的客栈掌柜呢。
等进了屋后,翠姑招呼他们两人坐下,便去厨房给他们泡茶去了。
张狂云坐下后,东张西望一番,见还是没人,便冲厨房叫道:“翠姑,你家怎么没人?你哥哥呢?”
“我哥他呀,去柳河庄打零工了。”翠姑抱怨的声音传来,“你还不知道,我哥哥在那个庄子有喜欢的女人,便借着打零工的机会一直呆在那儿,都忘了回家了。”
伴随着话音,她已端着两杯茶,走过来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
“有喜欢的女人啊,那挺好啊,”张狂云笑道,“你哥哥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女的过日子了。翠姑,别怪我说你,你们俩相依为命,要多体谅你哥哥啊。”
“我当然体谅他啊,可是我,年纪也不小了,也没婆家呢……”虽然性子朴实大方,但说到最后时,翠姑还是有点脸红,低下头去,还偷偷地瞥了张狂云一眼。
“呵,”张狂云见状笑道,“你不小什么?才十三四岁吧?不过说起来,上次隔壁村,叫什么来着……”
“哦对了,是方池村,那个叫黑牛的愣小子,就是上次来这儿跟你逼婚的那个,后来没再来跟你罗唣什么吧?”
“没有!再也没来过。”一想起这事,翠姑就有些得意,“恩公啊,你就多此一问;上回被你一顿拳脚打跑了,他哪还敢再来啊。”
“咦?”听到这里,一直默默喝茶的白冰岚,放下茶杯,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回事?我师兄还会跟村人打架?”
“当然啊!”翠姑得意道,“我恩公哥哥怎么不会打架?还打得很厉害呢!把那混蛋打得满地找牙,打得狠了,连场面话都不敢说,一溜烟就跑了。”
“呀,师兄,看不出来啊,你还是这样的狠人。”白冰岚笑吟吟地看着少年,“原来师兄你在师门就斯斯文文的,一下山,就这么……咦?不对,听这翠姑妹妹的说法,难道你没用飞剑和符咒吗?”
“当然不用!”张狂云傲然道,“跟一村汉莽夫动手,还用师门道法?没地抬举了他!”
“就是就是。”翠姑满脸崇拜地附和道,“恩公哥哥那拳打脚踢的姿态,可比飞剑符咒好看多了。”
“是嘛!”看着小村姑这副无理由崇拜的模样,白冰岚有些哭笑不得。
“对了恩公哥哥,说起这事来,你帮了我的大忙,就让翠姑报你的恩好不好?”翠姑可怜兮兮地求道。
“不好!”张狂云忽然跟摸着烫手山芋一样,断然拒绝。
“为什么呀?”翠姑一脸茫然,“村里的老先生不是说,受人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吗?”
“那不一样,你们先生没说吗?报恩之前,也要得到对方的同意啊。”张狂云道。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呢?难道那事不好吗?”翠姑一脸委屈道。
“这个,因为……去去去,你个小丫头片子,整天都想这些事,不好。”张狂云道,“你要真想报恩,赶紧去厨房给我和白姐姐做几个拿手好菜,这就比什么都好。”
“啊?恩公饿了?怪我怪我,我这就去做饭!”翠姑一拍脑袋,便转身一溜烟跑去厨房了。
不过虽然人离开,她那爽朗的声音却传来:“烧饭做菜招待客人,是咱们白泽村人一向好客的习惯,可不算什么报恩;反正,翠姑一定要报恩,就算做鬼也不放过你的!”
“哈?”张狂云忍俊不禁,“这小丫头,究竟整天在想什么啊?还随便乱说话,什么叫为了报恩做鬼也不放过我?这话是这么说的吗?”
“师兄,我却觉得,这翠姑心底单纯,娇憨可爱呢。不过究竟她想怎么报恩啊?”白冰岚好奇道。
“她啊……”张狂云神色变得有些忸怩,“她、她想……以身相许……”
“噗!”白冰岚一口茶喷出,“怪不得你左推右挡呢,原来是这样啊。嗯,你是得拒绝,否则香灵儿啊,会生气的。”
打趣的话儿,脱口而出,但一说出口,白冰岚就有点后悔了。
“见鬼,我为什么要说这个呢?”她心想。
“和香灵儿有什么关系?”张狂云温然一笑道,“不过呢,经过这次奔牛寨之事,你师兄我还真觉得,他们妖族也不都是坏人。”
“就拿香灵儿来说,最初之时,我还以为是她迷惑我族读书士子;没想到到最后,才发现是祝孤生那风流公子自作多情,一厢情愿,根本就不关香灵儿的事。”
“而上次震慑邪僧玉罗汉,还全靠香灵儿帮忙呢。这么说来,这个妖族女子,还真不错呢。”
“妖族女子?”白冰岚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香灵儿,不叫她妖精,而是称妖族。
她的脸,不知不觉便有些沉下来。
不过她很快就察觉到这样的情绪,立即想到:“我这是在干什么呢?难道会因为这家伙喜欢一个小兔精,就不高兴?”
“噢,对呀!他以前不是说人妖殊途吗?说不定因为香灵儿,他能扭转这个大错特错的固执想法呢!”
心里这么想着,她便展颜笑起来,乐呵呵说道:“师兄,我也觉得香灵儿不错,长得又好看,性格又天真善良,是个很纯真的姑娘,要不师兄你就娶了她呗。”
“哈哈哈!那怎么行?”张狂云大笑道,“师妹你别开玩笑了;我就算娶你,也不能娶她啊,毕竟人妖殊途呢!”
白冰岚闻言一怔,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低下头只管喝茶。
见她如此,张狂云有些自责:“唉,我还真是……为什么要跟她开这种玩笑呢?”
晚上他们二人,就在翠姑家用饭。
简陋的农家村舍里,吃着粗茶淡饭,就着香喷喷的腊肉炒野菜,对白冰岚来说,也是颇为新奇的体验。
默默地吃了一会儿,张狂云忽然开口问道:“翠姑,那个白泉寨白族土司的女儿,来过没有?”
“你说澜娜啊?真巧,她前几天就来过,刚走。”翠姑笑道。
“走了好,走了好。”张狂云连扒几口饭。
“土司女儿?澜娜?这是怎么回事?”白冰岚看见少年这样子,顿时来了兴趣。
“恩公哥哥没跟你说吗?”翠姑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道,“澜娜姐姐,是比翠姑更大的以身相许呢?”
“啊?”白冰岚有些惊讶,瞥了闷头扒饭的少年一眼,笑着问翠姑道,“难道那澜娜,比你身子更胖大?”
“那倒不是。”翠姑吃了一口菜道,“我是说,我跟恩公哥哥,以身相许什么的,还是开玩笑居多的,我知道恩公哥哥看不上翠姑的;不过那澜娜就不同了,她认真多了——”
“翠姑!”张狂云叫了一声,不满地看着她。
“好吧,我不说了,”翠姑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道,“再说恩公哥哥该要不高兴了。”
此后她闭口不言,只顾吃菜,但白冰岚的好奇心,却变得越来越大了。
等吃完晚饭,翠姑在屋中收拾碗筷,张狂云便带着白冰岚,来白泽湖边散步。
听翠姑说,下午时分,这白泽湖畔下过一场雨,于是此时他们去看天边的明月,也变得更加晶莹剔透。
明月如玉,静静朗照,将水白色的光辉,洒满湖面。
漫步湖边,心绪变得平静;偶尔风来,吹皱了一湖月水,泛起粼粼的银光。
此时任清风拂面,听波声入耳,正是满怀清幽,难以言说。
偌大的白泽湖畔,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让他们拥有了一整片湖光月色。
连日的紧张、恶战、奔波,让他们两人,神经都高度紧张;也只有到了此时,他们才真正放松了心绪。
默然闲走时,白冰岚偶尔会偷看一眼少年,再看看满湖的月色,便忽然觉得此时的场景,好像很不真实。
“我什么时候,和一个身份普通的人,在湖滨月下散步?”
“如果让身边这人知道,我竟是堂堂的涂山皇朝天狐公主,他会怎么反应?是惊呼大叫呢?还是吓得跌下水去?”
想到这里时,她俏丽的面庞上,悄悄地爬上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