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真就这么巧。”张狂云不以为然道,“你们这些女孩儿家,联想太丰富。我俩在妖国中蹑踪潜行,大师兄何从知道?再说他就想对付我,也没必要弄这般弯弯绕。”
“好吧,但愿是我想多了。”白冰岚凝目看着对面,脸上渐渐现出怒容。
要知道,现在这可是人族法师挑衅,施辣手对付她的子民,怎么会不让她生气?
看见她脸上的怒色,张狂云只以为,女孩儿还在为上回的冲突生气。
正思忖时,便听得对面人群中,有一人排众而出,声若洪钟、无比威严地叫道:“对面奔牛寨妖民听好,我乃杜家家主杜苍风!三日通牒已过,莫非不信我等有雷霆手段?”
“你们现已看到,丹天火云摄妖之阵,正为尔设;设阵之人,乃天下第三道门之玄灵宗高人。普天之下,除非他们同门中人,否则如此杀阵,丝毫无解!”
“你们切莫有任何侥幸之心,还不快快交出我家小女来!”
听得这样的大吼,奔牛寨村民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交织着惊恐和愤怒。
张狂云听得分明,已经有不少妖民,愤怒地咒骂人族的道士,甚至指名道姓地诅咒玄灵宗。
这时那个奔牛寨的寨首,也站到人群之前,与对面杜氏家主遥遥相对。
“我是牛骓,奔牛寨寨首。杜苍风,我们本就分属两国,互不相干,你家女儿跑丢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牛寨首叫道。
“没关系?”杜苍风冷笑一声,“我这边人证物证俱在,好几人都看到,是你们奔牛寨的人掳走了我女儿!”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那群人中,便有几人高声叫道:“是啊是啊,我们看得真真的!”
“你们掳走了碧萝,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防落下了你们奔牛寨独有之物!”
听得这般喊叫,杜苍风脸上怒容更盛,牛寨首则是脸色苍白。
见他低头不语,杜苍风终于忍不住,回头向孟惊鸿行礼说道:“孟仙人,奔牛寨不见棺材不掉泪,死硬到底,还请您跟几位高人,放手相惩,务必逼他们交出在下爱女来。”
“嗯。”孟惊鸿矜持地点头,左顾右盼跟自己玄宗堂中几个弟子一示意。
刹那之间,他们十来人手中光华大盛,周身法器更是一阵震颤,声若龙吟。
转眼那张笼罩在奔牛寨上方的火云罩子,血色焰光瞬间变得无比浓厚。
一道道惊雷闪电,窜若龙蛇,带着烈燃的火焰和惊人的轰鸣,朝奔牛寨凶猛轰来。
一瞬间,奔牛寨中房倒屋塌,火焰四起,浓烟滚滚,夹杂着妖民们绝望的哭喊和痛苦的惨号。
一时间整座奔牛寨,就变得如同一座血火炼狱一般!
张狂云二人,虽然身具功法,但在这样强大的法阵攻击下,也必须极力躲闪,才不会被那些燃雷烈电给伤着。
从他们这样的应对,也可以看出此时攻击之烈。
那些只是稍微有点力量,或是有些低微妖术的奔牛寨普通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张狂云亲眼看到,就连牛泉这样的壮年汉子,一个躲不及,都被击中脚踝,瞬间惨呼倒地。
当然他们不是最倒霉的;此时奔牛寨中那些老弱妇孺们,几乎毫无防御之力。
就算他们能胡乱逃跑,也毫不济事。甚至还有惊恐到极点的,慌不择路之下一头撞到攻击最密集之处,便立即被惊雷烈电劈中,瞬间倒地,连惨号之声都来不及发出,生死不知,十分惨烈!
一切来得如此之快,就算张狂云二人有心救助这些人,也完全来不及。
身处雷火炼狱,二人之中,白冰岚最是愤怒无比。
“这受苦受难的,本就是我的子民。那些人族怎能如此傲慢?根本只凭一面之词,便言之凿凿,对他们痛下杀手?”
“甚至退一步来说,就算那个杜碧萝,真被奔牛寨之人所掳,那也不能如此蛮横狂暴,对无辜的寨民无差别攻击。”
心中愤怒地想着,她真恨不得马上冲出去,跟那些可恶的人族拼了。
但转念一想,她又生生地忍住了。
“好不容易潜伏在他身边,我这一冲,顿时露马脚,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况且,刚才那杜苍风也说了,这法阵只有玄灵道法能破,我这刚在玄灵宗学到点的皮毛,如何能济事?”
“就算我现在功力渐渐恢复,很明显,就算能冲破这法阵封锁,又能如何?难不成我冲到对面去,去跟那十几个玄灵宗高手对阵?”
“估计连那个什么孟惊鸿,我现在都斗不过,更别说除了玄灵宗的人,还有几十个摩拳擦掌的杜家家丁呢。”
心中这般筹算,白冰岚渐渐变得冷静下来,但心中气苦之情,却是越来越盛。
只顾心中转念,她根本没留意到身边那个少年。
她这种忽略,也很自然,因为潜意识中,她认为作为奔牛寨的敌国之人,张狂云见到这样的惨状,恐怕连高兴都来不及吧?
她真的不愿去看到少年幸灾乐祸的脸色。
只是,当她的视线,终于恰好转到少年的脸上时,她整个人,却忽然愣住了。
因为她看到,此时少年眉毛拧成了结,一会儿看看外面,一会儿看看身边,时不时还有些发呆。
看他这样,虽然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绝对和“幸灾乐祸”沾不上边。
“他……为什么是这样?”白冰岚心中充满了疑惑。
白冰岚疑惑,因为她并不知道张狂云现在心中所想。
是,一开始时,少年心里也想着,也许奔牛寨的危机,只是因为华夏准备对涂山用兵,便找个借口,要借机吞并这个交通要隘的妖族村寨。
但到了现在,眼看着事态发展成这样,张狂云心中的想法,已和最初截然相反。
“奔牛寨究竟有没有绑架藏匿那个杜碧萝,也许在场的人族,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这两天我为了追踪强大狡猾的幽灵客,可以说用上了道门最高明的追踪术,可依然没看到任何绑架少女的迹象。”
“就算两国相争,也不能毫无底线!”
“就算要夺取奔牛寨,也不能滥杀无辜!”
内心正义善良的少年,到这一刻,已经倾向于奔牛寨无辜的妖民们。他有点想帮忙减轻、甚至挡下这个无妄灾劫。
但他很快又想到,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其实在玄灵宗中隐忍多年,因为有所目标,他暗中的实力,绝对比同门对他的观感,要强得多。
所以纵然没真正动手,只是看看眼前这个好似炫烈凶猛的丹天火云慑妖阵,张狂云其实也是很有信心破解。
至少,将整个火云幕罩撕开一片逃生的口子,他还是十分有信心。
只是,做起来容易,能做吗?
别忘了,现在自己可是化妆成妖族,正在涂山国潜伏呢。
本来双方就很对立,现在还出了这样的事,奔牛寨的这些妖民们,还不对人族的法师恨之入骨?
更要命的是,刚才那杜苍风言之凿凿,已经说得很清楚,这玄灵宗所设的法阵,只有玄灵宗之人才能破解。
而且按他心中所知,要破解法阵,所需道术,必然带有十分鲜明的玄灵宗特色。
于是很明显,只要自己站出来破解,不仅暴露了自己是人族潜伏者的身份,便连玄灵宗门人的身份,也昭然若揭。
而照眼下的情景,就连傻子都知道,这些凄惨的奔牛寨妖民们,正对玄灵宗门人恨之入骨,说句“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一点都不夸张。
所以,自己出手倒是容易,出手之后,自己收得了场吗?
更别说,对面还有位对自己居心叵测、已经下手暗害过一次的大师兄。
“张狂云,你做,倒是不难,难的是你怎么收场?”
“但若是不做,你又怎么过得了心中那一关?”
“你可一直要‘替天行道’、‘匡扶正义’的!”
侠义正直的少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在心中痛苦地拷问自己。
和他这样的艰难抉择相比,妖族公主刚才心里的那点纠结,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所以,这一刻的白冰岚,反而心中轻松。
看着自己的子民受苦,她终于不再纠结,准备出手了。
不过,她也不想让这几个月的努力白费,便在心中紧张地思索,看看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有了!”她忽然眼睛一亮,心想道,“我可以劝狂云说,为了更好地潜伏涂山国,就要彻底取信这些妖民;如何取信?眼前就是个最好的机会!”
“人族外敌当前之际,他如果出手,解救妖民,那涂山国民对他的信任,就会无以复加;今后不仅这奔牛寨、沧望城,甚至整个涂山皇朝和七十二妖国,都会被他这段事迹感动,从此在涂山国中畅通无阻。”
“至于那个孟惊鸿,还有那些玄灵宗门人,应该不会坏事。”
“只要咱们暗使眼色,给他们暗示,他们自然不会来拆台。”
“毕竟咱们还是同门嘛!怎么会为了一个边陲的家族,坏了宗门、乃至华夏王国的大事呢?”
“太好了!这么一来,整个说辞就没什么漏洞了,一定能说动张狂云!”
心中想得万全,白冰岚便要跟张狂云进言;虽然心中为自己的计划小小得意,但表面依然一脸凝重,朝少年说道:“师兄,我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不用说了。”出乎白冰岚意料,话才刚刚起了个头,就被张狂云打断。
白冰岚心里一惊,同时变得有点绝望。
这时她便听少年说道:“冰岚,无论什么重要的事,都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要跟你说的事,比任何事都重要。”
“什么事?”白冰岚有点措手不及,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便脱口叫道,“啊,莫非你说要娶我?那不行!”
“你想什么呐!”张狂云一脸错愕,责怪道,“师妹啊,身处火场炼狱,你还有心思想男女情爱之事,看来这么多天在九嶷山的修行,没多少成果啊。”
“啊……”白冰岚被闹了个大红脸,一时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冰岚。”张狂云唤她道。
“嗯?”白冰岚怔怔地看着他。
“我跟你说一件事,希望你能支持我。”少年的神色,无比郑重。
“什么事?我、我会支持你的。”见他如此严肃,白冰岚没来由地有点慌乱。
“别这么着急答应,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师妹,我想用玄灵法术,替奔牛寨妖民,解了这火云法阵。”张狂云清声说道。
“啊?”白冰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抹喜色,在她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这样,不会暴露人族潜伏者的身份吗?到时候无论对面的人,还是这边的妖族,都会痛恨你啊,你会两面不讨好啊!”本来正中下怀的公主,这时却真心诚意地提醒。
“两面不讨好,那又如何?”张狂云朗声说道,“为了我‘心中之道’,为了我‘浩然正气’,我不会顾及其他了!”
“心中之道,浩然正气……”白冰岚喃喃两声,本来想问少年,他的心中之道、浩然正气,究竟是什么;不过当她抬起头,看着少年在漫天火光中,那一双澄若青空、亮若星辰的眼睛,便忽然闭嘴不问了。
“师兄,只要你决定了,冰岚支持你。”万语千言,最后汇成这一句简单的话语。
“好!多谢!”张狂云郑重地行了个礼,便转过身,穿过惊慌逃窜的人群,朝那正北的寨门走去。
漫天流火,雷电纷纷,但好像他却闲庭信步。偶有火电坠下,好似快要击中他时,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朝旁边拨弄,轰然打在他附近的地上,对他毫发无损。
刚开始还在乱糟糟的人群中,但是越往北大门走近,身边乱窜的人群越少。
而且他的镇定从容、毫发无伤,也和那些狼奔豕突、不断中招哀嚎的妖民,明显地区隔出来。
于是,便如同“水落石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明显地注意到这个行迹奇异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