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人心的计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实现,但眼前的困境,却是如此真切难熬。
他现在碰到的一个最大的现实困难,便是昨晚被那凌厉诡异的一剑,罕见地一路洞穿左右两边的肩胛骨,还带着火毒,这样沉重而诡异的创伤,现在正难以得到及时医治。
落跑之际,自然慌不择路;这山洞周围,方圆几十里内,几乎看不到像样的城镇,更甭说找医馆医治了。
再说了,即使找到医馆,现在他那位曾经小看了的悟玄师哥,昨晚已经展现出极深的心机,保不齐他正设下陷阱,守株待兔,只等自己去上钩呢。
没办法求助医师,只剩下自救一条路。
但他行动力有限,还要担心被人看出行迹,这寻找疗伤的草药,便成了天大的难题。
他已经隐藏一天多了,最远也只能在藏身山洞的周围,找找有用的草药。
只可惜,就和这次抓捕叛逃师哥一样,他的运气挺差;小心翼翼找了半天,却也找到几个枸杞根,将皮剥下来,便成了“地骨皮”,按医典所言,能治刀创感染。
简而言之,以他现在的情况,只能找到辅助治疗的草药;那些能直接治疗创伤、乃至清除火毒的药,他完全没能力找着。
察觉出这一点,纵然外面正是下午,阳光灿烂,玉罗汉的心中,也是一片昏暗……
倚靠石壁,宛如坐对愁城。
这些年从来顺风顺水,被师门和江湖捧得高高在上的玉罗汉,跌倒了这辈子人生的最低谷……
正满心凄凉时,他却忽然听到,远处好像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霍地坐正身子,侧耳倾听,便确认并不是他的幻听,那洞外真的有一阵脚步声,正由远及近。
他立即猛吸一口气,放缓了呼吸,并且随着脚步声越走越近,他的呼吸节奏也越来越慢,最后近乎暂停。
“咦?这里有个山洞。”一个惊讶的声音,传到玉罗汉的耳朵里。
这一听不要紧,本来警惕危坐的玉罗汉,猛然间就好像忘了创口的疼痛,还好似在刹那间,就酥麻了半边身子!“天呐!世上怎么有这样甜糯诱惑的女声?”玉罗汉心中又惊又喜,“阿弥陀佛,说句佛祖怪罪的话,若是小僧意志再薄弱上一分,光听这声音,就得立即还俗去!”正想时,他本来掩盖在洞口的枯草,就被人拨开——下午的阳光,从洞外明亮地照来,正映得那只纤纤玉手,好似发着圣洁的毫光。
“呀!”当洞里洞外二人四目相对,全都是惊呼一声!
“洞里有人!”拨草见洞的女孩儿,一声惊叫。
“好美的人!”洞里受伤的和尚,也是脱口惊呼。
以玉罗汉这么多年行走江湖,综合人妖两界,还从没见过这样集天真无邪和媚丽妖艳于一身的女孩儿!
顿时他本来挺坚定的佛心,差点就成了断了线的风筝,飘荡出藏身的洞外去。
不过他很快就收起了飘荡的心魂儿,定睛看着眼前的少女。
“我叫香灵儿,你是谁?”娇媚可爱的少女,面对光头和尚的目光,毫无机心地问道。
“我叫玉罗汉……呃不对,我——”面对少女天真纯良的眼神,悟真竟鬼使神差地报出了自己的真实名号;等他反应过来,想改口时,却见得对面那香灵儿,拍手笑道:“玉罗汉,玉罗汉,这名字好怪呀,很少有人姓‘玉’的呀。”
“呵呵……”悟真松了一口气,呵呵笑时,心说道:“这女娃,还真是娇憨。”
“玉罗汉,”香灵儿的大眼睛,直盯着悟真道,“我是兔族的,你什么族的呀?”
“我——哎呀!”悟真微微抬手,“呀”的一声喊疼。
“啊?你怎么了?受伤了呀!”香灵儿忙跑进洞来,看着悟真道。
“是啊,我受伤了,好疼,好疼!”悟真夸张地叫道。
“呀!真的受伤很重呀,还流了很多血呢。”香灵儿掩口惊呼,充满了同情。
“唉,是啊。”悟真无比悲伤地道,“其实不瞒小妹妹你说,我是被歹人抢了劫,受了重伤,侥幸逃脱。本来以为能捡回一条性命,没想到这里荒山野岭,找不到医馆巫师。恐怕、恐怕,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死的!”香灵儿叫道,“你忘了,还有我啊!”
“你?不行的。”悟真摇了摇头,低沉地说道,“你只是个过路的旅人,和我非亲非故,怎好劳动你去帮我采那么些草药?”
“再说了,你年纪还小,就算我详细地告诉你草药的样子,你也认不出、采不来呢。”
“谁说的?”香灵儿立即挺了挺胸脯,叫道,“谁说我小的?跟你说,我可懂事呢!”
“再说了,别的不敢说,这草药我香灵儿最在行了,以前我自己不小心受了伤,都是自己去采草药,嚼了敷在伤口上,连一次都没死过呢!”
“呵呵……是吗?那……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请你帮忙。”玉罗汉欲言又止道。
“哎,你这么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香灵儿嗔道,“你放心,我香灵儿最是爱帮人,邻居们都夸我呢。你快说,你要什么草药?”
“真的不好意思……好,我要半边莲、旱莲草、红花地桃花、羊咪青;还要一些石金花。”悟真竹筒倒豆般说道。
“噢,前面的这些,正好治疮疡肿痛,不过要石金花做什么?它可是治疗烫伤火毒的,你不是被劫匪抢了吗?难道那些蟊贼还能使火妖术?”香灵儿若有所思,奇怪地问道。
“呀,香灵儿姑娘,你还真懂采药呢,刚才真是小看你了。”悟真称赞一声道,“不过呢,你对石金花,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怎么这么说我呀?”香灵儿噘着嘴道。
“真的啊,你不知道,石金花虽然主治火毒,它还有压伤止血之用呢。”悟真笑着说道。
“真的吗?”香灵儿惊喜叫道,“玉罗汉大哥哥,你懂的还真多呢!好厉害呀!嗯,香灵儿这就去帮你采草药了,你耐心等着啊!”
话音未落之时,她已经蹦蹦跳跳,跑出山洞外,在清风中遗落一串银铃般的话语声。
见她远去,玉罗汉倚洞而望,欣然想道:“呵,我玉罗汉果然蒙佛祖保佑,就算到这山穷水尽之时,也有个妖女忽然出来,帮我去采草药。”
“嗯,虽然妖女都很可恶,眼下别无他法,也只能巧言相诱,利用她了。”想到这里,他叹息一声,感慨道,“唉!师哥啊师哥,想不通以你这样英明神武的人物,怎么会被妖女所惑?”
“就像刚才这只香灵儿兔精,虽然长得妖媚,但却幼稚至极,面对我这样一看便不正常的陌生人,竟然深信不疑,还自甘驱策!唉,我真是看不出,这样的妖女,哪点有吸引力?”
玉罗汉本来,是极恨妖的;不过这时候受伤,有个妖精送上门来,还爱心大发地要给自己采草药,玉罗汉也就“虚情假意”地接受了。
虽然接受,他的内心想法还挺矜持。
但即使如此,在等待香灵儿采药归来的这段时间里,那个青春活力、凹凸有致的身影,却始终好像在眼前晃,怎么都挥之不去;以至于类似“罪过罪过,佛祖万莫怪罪”这样的词儿,已经在他脑海里,被念叨有几十遍……
“罗汉哥,我回来了!”娇媚的声音,从洞外响起。
这一声“罗汉哥”,被美兔精喊来,倒好像说的是“罗汉果”;但玉罗汉听来丝毫不觉得别扭,倒好像真的吃了罗汉果一样,觉得是那么的清热解渴。
他立即挣扎着坐起来,便看到让自己喊了几十遍“罪过”的女孩儿,正拎着一堆草药,走进洞来。
接下来,香灵儿丝毫不避嫌,让他裸露着肩膀,帮他敷草药。
举止之间,香灵儿十分专注,因为用力压挤草药汁液,专心涂抹,便让那玉靥微红,鼻尖微汗,在洞外斜照来的一缕夕阳余晖中,真宛如粉红的夭桃,滚动晶莹的晨露。
这样的举止,让来自僧院的玉罗汉,在心中不时呐喊:“这些妖族女子,真是不知廉耻。”
但客观上,他仍是乐在其中。
尤其如此贴近之际,香灵儿身上香风浮荡,让玉罗汉恍惚觉得自己身堕众香国中,身周散花天女环绕,印证西方极乐净土。
玉罗汉的创口,挺严重,等香灵儿敷完药,照进洞来的光亮,已经从夕阳变成了月光。
香灵儿又贴心地给了玉罗汉几颗野果充饥。
等他吃完,香灵儿便说道:“罗汉哥,洞中气味腐败,不如出去散心,恐有助于伤势。”
“那当然好,”玉罗汉苦着脸道,“只是肩臂受伤,虽非腿足,毕竟行动不便。”
“我来扶你呀!”香灵儿不由分说,便上前将他扶起,又搀出洞外,让他呼吸新鲜的空气。
四野空旷,月光如水。
依偎着红粉佳人而行,就算是西方清修的真罗汉,也忍不住心猿意马。
更何况玉罗汉性情浮荡,绝非真正恪守清规戒律之人。
他现在,只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这理由,根本不用找,就在眼前:
身在异域,无牵无绊,又是野外荒郊,根本不会有其他任何人知道。
亲密搀扶,难免耳鬓厮磨,甚至肌肤相亲,看起来那香灵儿,也并不甚避忌。
“那还等什么?”玉罗汉的心中,又开始呐喊。
“气氛已经到了,一切都是刚刚好!”
欲望之下,他甚至忘了疼痛,一伸手,抱住了身边的美人儿,还嘟起嘴来,想去亲嘴。
软玉温香在怀,心儿狂跳得厉害,此时此刻,他感觉一切如此的浪漫、唯美……
正当他伸着嘴,想亲少女时,却忽然间一阵响亮的声音,从他身后猛然响起!
玉罗汉一惊,极力回头看去,却见到两个特别的身影,正带着一群妖民,不知何时突然出现,正立在野草荒丘上,哈哈大笑、满含嘲讽地看着自己。
说那领头二人身影特别,是因为他觉得他们既陌生,又熟悉。
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这二人是谁——正是昨晚在苍苔山下师兄的院落中,暗中埋伏、突然出手,给他沉重一击的神秘人!
玉罗汉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他第一反应,是这二人来追杀他;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他们的真正用意。
现在他自己,一个光头僧人,搂着红粉佳人,因为刚刚想强吻,那嘴还嘟噜着,正是丑态毕露。
于是那些刚才不知道埋伏在哪儿的妖民们,“不要脸”的责骂声此起彼伏;那领头少年更是笑声响亮,简直回荡四野!
这样的打击,简直比直接喊打喊杀,还来得沉重。
玉罗汉悟真,从来自诩谨守清规,又自恃才华,便眼高过顶。
现在清醒过来后,别说无法面对众目睽睽的嘲笑,连自己的丑态他都无法接受,一时间简直羞愧欲死!
于是,就在张狂云声震四野的大声嘲笑中,玉罗汉悟真气急攻心,羞怒交加,吐血三升,落荒而逃。
流窜荒野之际,他咬牙切齿,并心如死灰。
现在这人,已无半分追杀自己师哥的心思,只顾如丧家之犬,惶惶然直往华夏边境逃去……
“狂云哥哥,你怎么谢我?”晨光中,香灵儿缠着张狂云问道。
“你想要什么谢礼啊?”张狂云道。
“什么都可以吗?”香灵儿目光闪烁地问道。
“你先说说看。”张狂云不置可否道。
“按你们人族的习惯,‘以身相许’吧!”香灵儿兴奋道。
“不行,”张狂云摇摇头,“换个吧,咱们别这么俗。”
“噢……”香灵儿一双美眸中,充满了失望。
“狂云哥哥,还是你说吧。”美兔精兴趣缺缺地道。
“要不,给你点钱?”张狂云看着她,“就像那些村民一样?”
“不好!”香灵儿立即道,“我才不要和别人一样。咦?给钱不也很俗吗?比‘以身相许’还要俗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