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孟惊鸿也不拖泥带水,喝道:“把他给绑了!其他人跟我继续救火!”
于是张口结舌的少年,就被几个同门师兄弟用绳索绑了,带出了藏经院外,就在青砖铺地的开阔处,等待发落。
这时候,张狂云整个人都木木的,脑筋都好似停止了运转。
没多久,孟惊鸿便领着众人,将藏经阁东偏房的大火扑灭。
很快,孟惊鸿便来到张狂云跟前。
“张狂云!”他痛心疾首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要不是我正巧带着玄宗堂的弟子巡逻路过,别说东偏房了,整个藏经院都毁了!”
“东、东偏房……现在怎么样了……”张狂云嘴唇哆嗦着问道。
“房子没事,典籍经书也基本没事。”孟惊鸿道。
“那就好,那就好!”虽然有点不敢相信,但张狂云还是又惊又喜,额手称庆。
“你高兴得太早了。”孟惊鸿虎着脸,冷冷说道,“你知不知道,最近这里刚存进去一批妖国情报,刚才一番查看,它们都被烧毁了!”
“这!”张狂云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
停了停,他强颜欢笑说道:“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啪!”张狂云话还没说完,脸上便挨了一记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在此时已经开始安静下来的夜晚玄灵宫中,显得格外的响亮。
张狂云一脸愕然,一股火苗,在胸中腾腾地冒起。
孟惊鸿根本不管他,转过脸便朝他最亲信的师弟叫道:“贾少康!快去通传今日当值的执法长老来!”
“是!”贾少康立即一听胸脯,转身便要离去。
“慢——”孟惊鸿抬手又叫住他,“去把掌门师尊也请过来吧。”
“是!”贾少康这声回答,比刚才更加响亮。
这位其貌不扬的玄宗堂弟子,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转身飞奔而去时,贾少康心里想道:“嘿嘿,臭小子,要你狂,要你随便招个师妹,就那么漂亮;你恐怕还不知道,这一次,你死定了!”
“嘿嘿,如果他完了,仙路堂是不是就没人了?按规矩得撤销堂号了?”
“不对,仙路堂中不是还有个美娇娘吗?嘿嘿!这次我把事情办漂亮了,跟大师兄那里别的不求,就求他放我去仙路堂,当个堂主吧!”
想到这里时,贾少康两眼放光,越想越美:“哈,这事儿,靠谱啊。反正,即使大师兄对那白师妹有意,可也不好自己去当仙路堂主不是?总要有个人在那边帮衬。那这人除了我,还有谁?我可是孟师兄跟前的第一红人啊!”
“现在我虽然也挂着镇妖谷的首领弟子之名,可那只是随口称呼而已,在玄灵宗中并无实职。”
“到那时,只要咱当了仙路堂主,跟那白师妹朝夕相处,就算吃不到肉,也能喝口汤啊。”
“哎,不过这白师妹,已经跟张狂云这臭小子呆了一两个月了吧?那她不可能是处子之身了吧?”
“嗨!贾少康啊贾少康,你还计较这个干吗?就算她是处子之身,你还喝得到头啖汤?肯定要紧着大师兄先来啊。”
“再说了,嘿嘿,以白师妹那容貌、那身条儿,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还计较什么处子之身啊?只要能睡着,每一次都是洞房花烛、快活上天啊!”
一路飞奔,这作为修道之人的贾少康内心中,竟满心都转着龌龊下流的心思!
本来他这人,也只能算其貌不扬,长相还过得去;但心中想着龌龊事情时,那张脸也变得猥琐气十足。
当想到特别下流之处时,他自己都没觉得,那口角已经不断地流下哈喇子,在月光的映照下一路滴下亮晶晶的酸臭口水,那情景要多猥琐有多猥琐,真是枉费了这中秋月夜的美景良辰!
从来没有一件任务,贾少康完成得这么有效率。
很快在他的引领下,玄灵宗掌门朗苍子、玄灵宫执法长老石破山,联袂而至。
八月十五的皎洁月光下,掌门真人朗苍子道骨仙风,执法长老石破山威严肃穆。
当他二人出现时,现场的气氛顿时凝滞。
大师兄孟惊鸿忙上前躬身行礼:“见过掌门师尊,见过石长老。”
虽然一路来时,贾少康已把情况添油加醋地说了,掌门真人朗苍子,依旧对孟惊鸿道:“怎么回事?”
“启禀掌门师尊,”孟惊鸿响亮说道,“今日乃八月中秋,正是人间佳节;弟子觉得,越是节庆,越不可掉以轻心,便亲自率人往来玄灵宫各处要地巡察。”
“不错。”朗苍子捻着颔下白须,颔首称许。
“谢掌门师尊。”孟惊鸿恭谨说道,“本来弟子也以为无事。没想到刚巡察到藏经院外,便见得院内火光冲天,忙带人冲进来救火。”
“弟子却未亲自参与救火,只留心有无可疑人物,结果——”他一指被绳索绑着的张狂云,“结果我就看见他,狼狈不堪地冲出失火偏房,滚落在院子中。”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小师弟;我非常希望,他也只是路过来救火。只是……”孟惊鸿痛心地说道,“他一个石城峰仙路堂的俗家弟子,平时我让他多上主峰听经练功,他都不常来;怎么偏偏玄灵宫藏经院失火,他却突然出现?这、这实在太可疑。”
“不、不是的——”张狂云大叫出声,想要辩解,只是一直没作声的执法长老石破山,猛地暴喝一声:“住口!让你说话了吗?”
张狂云一惊,只得悻悻闭嘴。
那掌门真人却看也不看他,只盯着孟惊鸿问道:“那藏经院偏房失火,损失如何?”
“损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孟惊鸿说道。
“怎么说?”朗苍子不动声色问道。
“说它不大,是遭此一场大火,偏房竟无大碍,”孟惊鸿从容回禀道,“毕竟当年建时为了防火,主体皆为砖石砌成;而那房中所贮经书,三清祖师保佑,竟也没烧坏多少册,略数数也只不过二三十册,也无大碍。”
“说它不小,是前些时我玄灵宗,刚存进去一批历年搜集的妖国情报,刚才去看,却是踪影皆无,想必都已是烧毁了。”
“哦?”一直不动声色的掌门真人,这时候面容一寒,转向张狂云道,“你,知不知道,这间藏经房里,存着妖国之册?”
“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张狂云惶恐叫道。
虽然他这答话,情真意切,发自肺腑,但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一脸的不相信。
这群人中,也只有一人,面沉似水地看着这一切,和其他群情激奋的玄灵弟子不同。
这人面貌英朗温润,自有一股清雅之气,正是清宗堂堂主、掌门真人的二徒弟,楚灵风。
张狂云在玄灵宗中地位边缘,不受人待见,可以说唯一和他亲近、比较了解他的人,便是二师兄楚灵风。
所以即使现在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是张狂云针对那批妖国情报放了那把火,楚灵风也依然不信。
不过他暂时并未出头说话,只是静观其变。
这时候,大师兄孟惊鸿,已面对着掌门师尊,痛心疾首地说道:“狂云师弟,年纪还小;以前见他不知上进,弟子多有督促,还常逼他下山去捉怪拿妖。现在想来,实在是弟子操之过急了。”
“他年纪小,经验少,哪是那些狡猾妖族的对手?跟他们接触多了,便上了狡诈妖族的贼船,才做出这种吃里扒外、欺师灭祖的事来!”
“不是的!不是的!”张狂云始终没想到,大师兄竟能说出这样诛心的话来;这时他也急了,忙叫道,“掌门在上,石长老在上,我今日来这里,不是来放火,而是——”
他本来想脱口说出,是洛琳琅师妹约他来这里赏月,但一想到这样,就把人家小丫头的名节给毁了,便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还别怪张狂云顾虑,毕竟这种事,一旦说出,留给其他同门的想象空间,就太大了。
更何况,这些天来,两人情投意合,人家小师妹主动约自己来这里赏月,也是一番美意;虽然失约没来,但很可能有其他事情耽搁,现在所约之地失了火,还烧了重要情报,怎么忍心再把洛琳琅牵连进来?
所以话说到一半,张狂云便止住不言,低头不语。
“小师弟,你说啊!”见他如此,楚灵风却急了,连忙排开众人,走到他跟前,着急道,“狂云,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再是难言之隐,这时候也必须说了!”
“二师兄……”见他突然出现,一开口就是维护自己之言,刚才面临那么大压力,都没露出怯懦之态的少年,这时却眼眶红润,落下泪来。
他也真的想哭了。
他没想到本来这么一件美好的事,并且放到整个玄灵宗中,也只是小事一桩,最后竟弄成了这样。
面对二师兄那焦急期待的目光,张狂云嘴角动了动,却依旧抿住了嘴,继续保持沉默。
“你怎么能这样?!”楚灵风急得双手抓住张狂云的肩头,不住摇晃。
但张狂云就是任凭摇晃,依旧闭口不言。
“楚师弟,你别难为他了。”孟惊鸿冷冷说道,“难道你硬要他编个瞎话儿来搪塞吗?那你反而是害了他,让他罪上加罪!”
“你!”楚灵风霍然转身,看着他气道,“此事尚未查明,且多有蹊跷,你怎么就说他有罪了?”
“哦?”孟惊鸿冷笑道,“都这样了,还没罪?不过有件事你说对了,此事确实很有蹊跷,我不信小师弟一个人能做得来,一定有人背后指使配合!师尊,”他一转身,朝掌门朗苍子躬身行了个礼道,“请恕弟子直言,今日之事,确有蹊跷,恳请师尊将张狂云交予我严加拷问,一查到底!”
“好。”朗苍子点点头,“惊鸿,你说得有道理,此事就交予你办。不过你要记得,真相查明前,要保证他的安全。”
“是!”孟惊鸿点头称是,还特地转头看了楚灵风一眼,虽然面无表情,但这意味着什么,在场的有心人,都知道。
“哼!”面对他的叵测用心,楚灵风却不以为意,只是冷哼一声。
但这时,一直硬挺着的张狂云,却是脸色煞白,心中大骇!
他不是傻瓜,刚才大师兄夹枪带棒的那一番话,明里暗里都在暗示,自己放火烧情报,还可能是受人指使;能受什么人指使?大师兄的举动,已经暗示得不能再明显了。
所以,张狂云才悚然而惊,心中想到一个玄灵宗中流传很广的传闻:
玄灵掌门朗苍子的门下,以孟惊鸿和楚灵风最为出众;将来要掌门要在下一辈中寻找接班人,这两人是最可能的人选。
虽然,现在好像孟惊鸿最受宠,也担任着玄灵宗中最重要的玄宗堂副堂主,仅次于堂主郁昊空;但别忘了,那楚灵风,可是被掌门任命为清宗堂堂主,实打实地独当一面。
而且和孟惊鸿为人高傲,走上层路线不同,楚灵风对待同门,向来亲和,常加援手,如果不是这样,张狂云这种角色,怎么可能还会被他关心关照?
所以,别看孟惊鸿成为下一届掌门的呼声很高,若认真算起来,楚灵风可不是毫无机会。
一想到这,张狂云便明白了一件事:
就算自己是被冤枉的,就算自己骨气很硬,若自己落在孟惊鸿的手里,最后不管经历什么手段,唯一的审问结果就是,是楚灵风丧心病狂,为了争权夺利,暗中和妖族勾结,指示平时扶植的小师弟,让他当炮灰,放火烧了重要的妖国情报。
不用问过程,结果一定是这样。
所以想到这个结局,张狂云才脸色骤然煞白。
他死活都没想到,本来一件小事,最后竟会演变成整个玄灵道门中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角斗场!
对他来说,如果今天这件事,就算被冤枉,为了不暴露小师妹、不辜负她那一片美意,他自己一个人扛了,也就罢了;但现在不一样,他很可能会牵连到一个无辜的人。
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最敬爱的人,在整个门派都对自己不冷不热、甚至看不起的情况下,他还能把自己当朋友。
这种情况下,他如果还顾忌这顾忌那,那真是枉费平时以侠义自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