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阵欣喜,有个身法最快的妖族,一马当先地冲向张狂云。
却没想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时,只听得“噗通”一声,他已经摔进了水里!
紧接着就好像有什么在他身边爆开,在一阵“咕噜噜”的声响中,他整个人变得比磨盘还沉,一个劲儿地往池水的最深处沉。
幽灵客大骇,一个劲儿地挣扎。
一边挣扎时,他还在心中大叫:“不可能!不可能!刚才明明是在水塘边实地上跑,怎么会突然踩空落进水里?难道这少年竟会人族道家的障眼法?”
撇下他在池塘中和重力对抗不提;他那些凶悍的同伴们,同样也不停留,继续朝张狂云和被一起拖走的夜魔冲去。
于是,莫名其妙的事情再次重演,黑灯瞎火里,第二个幽灵客,掉进了一间旱厕,开始和臭气熏天的屎尿搏斗;第三个幽灵客,蓦地一脚踏空,掉进一口枯井里。
第四个幽灵客,鬼使神差般撞进了一座草垛,便如同身陷沙漠流沙,一时根本出不来。
第五个幽灵客,如同着了魔,就似脱了缰的野马,拼了命地朝一只巨大的石磨盘冲去,然后撞得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第六个幽灵客更诡异,一头冲进一个小树林,就如同撞了鬼一样,在这个一眼看穿的小树林,来回打转,死活就是出不来!
见此情景,云中村村民们又惊又喜之余,却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黑袍凶人追得好好地,看似那个少年被追得鸡飞狗跳,怎么一路追下去,却是幽灵客们一个个倒了霉,没法再追了。
他们这时还反应不过来,想不到这正是张狂云故意示弱,拖着夜魔一路奔跑,故意引众凶人途径他这几天精心设置的陷阱。
对这一点,反而是那位被少年拖着狂跑的夜魔,看得最明白。
他被少年拖在身后,看着自己的众兄弟,一个个中招,便心急如焚。
他想大声提醒,却早就被少年用道符噤了声音,只见口型变幻,却丝毫发不出声音。
这一刻,既惊心动魄,也激动人心。
看似顺利,但这里面暗藏了多少心血?隐含着多少凶险?要达成眼前的局面,要对时机的把握,精确到何等地步?何况还要配合以真切的表演!
可以说任何一方面,只要出了一点点差错,倒霉的就不是幽灵客,而是奔跑的少年;并且付出的不是暂时的困顿,或是皮肉受伤,而是以生命作为代价。
现场之中,也只有懂行之人,才看得懂。
“你……为什么要这么拼?”看着少年的身影,白冰岚疑惑地想,“如果仅仅是为了报仇,取得点线索,需要冒这么大的凶险?张狂云,你是个聪明人,这里面的账,我不信你算不清。”
这时候,她还在理智地判断;不过在某一个时刻过后,本来觉得自己应该心硬的天狐公主,看着少年奋力奔跑的身影,忽然间竟忍不住眼眶湿润。
她想起了昨晚,少年跟她说出自己的计划,然后她表示这样太冒险,那少年便跟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
“一个人,也要像千军万马。”
这时候,配合以眼前的情景,再想起这句话,白冰岚,哭了……泪眼朦胧间,她似乎觉得,以前有些不能理解的事情,这时候忽然懂了——为什么,人族作为个体,远不如他们妖族天赋异禀,但却双方势均力敌地,对抗了这么多年;甚至现在华夏人族的地盘,还越来越大了。
这时候想这个问题,好像不太合适,但白冰岚觉得,自己已经受到了某种震撼和启迪。
泪眼婆娑中,她再无犹豫,飞身而出。
她头一回心甘情愿,老老实实地,按照一个小小人族的命令,开始向自己的同族攻击。
待她一出手,剩下那寥寥一两个幽灵客,根本没法扭转局面了。
除了夜魔之外的最后一个幽灵客,兜兜转转,追着追着,猛然间觉得不对劲。
“上当了!”也是福至心灵,他立即停下来,想提醒大家,但转头一看时,却悚然而惊:
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好像一直在一起追的同伴,消失不见;目光所及处,却见张狂云正架着首领,朝自己嘿然冷笑。
他也是凶悍无比,眼见情势剧变,竟毫不胆怯,怪叫一声,便扑了过去——只是还没等身子飞纵而出,他便只觉得脑后一阵剧痛,脑袋“嗡”的一声,已然仆倒在地,晕了过去。
幽灵客全部被解决,他们加之于云中村的邪法,渐渐消散。于是头顶的乌云散开,血色的残月重新光华灿烂。
天地重新恢复清明,张狂云却并未急着去跟云中村村民汇合。
他将夜魔拖到一旁,在阴影中狠声问道:“说!你们处心积虑占据这个山村,想干什么?”
夜魔眼神阴冷,闭口不言,只是嘿嘿冷笑,那模样,倒好像被制住的不是他,而是张狂云。
“好,很好,也没想过你立即便说。”张狂云也冷笑道,“幽灵客,夜魔,恐怕你在这妖人杀手团伙中,地位不低。我今日便将你带回去,好生盘问。”
“到时候你便知道,你家道爷是不是只有斩妖除魔才威猛霸道。嗯,相信我,到时候,你会后悔自己生而为妖!”
“嘿嘿,你们幽灵客,应该藏了很多秘密吧,小爷我很好奇,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这时白冰岚正在一旁,听着少年恐吓夜魔的话语,眼眸深处的神情,颇有些复杂。
本来张狂云说这番话,是以退为进,想让夜魔这时候就开口,哪怕避重就轻,随便说点什么糊弄,那总比不开口要好。
只要他说了,哪怕是假话,从相反的方向推论,也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没想到,他要求这么低,言语也不算激烈,却还是刺激到夜魔了!
其他还好,当他听到张狂云说到“幽灵客应该藏了很多秘密”时,他那双色泽如火的奇异眼眸,好像真的开始有火焰酝酿了……
当张狂云恐吓完毕,想带他走时,却猛听得“嗷”的一声巨响,回头看时却是从夜魔口中发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直被定身符定住身形的夜魔,却忽然身形展动,整个身躯都开始膨胀起来!
刚开始张狂云还以为自己眼花,但很快他就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他看到,夜魔开始变得身形巨大,两耳从毛发中穿出,嘴角露出獠牙,双手挥舞时,那指尖已经露出尖利的爪牙,几乎有两三寸长,在月光中闪烁寒光,仿佛一下子手中就多了数支锋利匕首一样!
他的脸型,也发生了变化,虽然基本还是人型,但无论脸皮、颧骨还是眉目口鼻,都变得像一只异种的山猫一样。
他的双目,本来就异色如火,这时变得犹如铜铃般巨大,并且巨目血红,盯人看时,既像鲜血直流,又好似有炽焰烈燃,正是既恐怖,又凶猛。
“嗬嗬!”异化夜魔的口中,怪声连连,如果张狂云能听得懂妖兽之语,便知道夜魔极其愤怒,因为逼得他妖化,虽然力量大增,但却是以燃烧部分生命力为代价。
张狂云听不懂妖音,见状已是大惊,急忙御起宝剑,飞剑如雷,朝妖化的夜魔猛击。
没想到,带着风雷之音的玄灵钢剑,还没到近前,反被夜魔欺身向前,伸手一挥,那利爪与剑相击,发出锵然金铁之音,转眼就将飞射而来的利剑,弹到一边。
张狂云见状大骇,召唤剑器还想再攻,却见夜魔吼声如雷,朝他身前如山扑来!
“不好!”张狂云立即转身飞奔,才奔出去数尺距离,便听得身后“轰”的一身巨响,回头再看时便见夜魔利爪疾挥,将一团烈焰光球轰然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张狂云见状,惊得魂飞魄散,不再有什么幻想,立即转身飞蹿,朝山顶的方向狂奔。
一个简单的逃窜方向,就显示出张狂云果真胸怀侠义;纵然落荒而逃,他也极力将凶人引离云中村,不让村中百姓再遭殃。否则单从逃生的角度,他最应该往人多的地方逃,说不定能引得夜魔去攻击其他人。
呼啸的山风中,向山顶奔逃的少年,心中已怀了必死之念;他想着今日恐怕难逃此劫,那就争取在自己身死之时,能拉上那凶妖同归于尽,也能免得云中村全村覆灭。
这时白冰岚也彻底放下了妖人之别,在夜魔身后紧追。
她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办法,能让那善良的人族少年,获得一线生机。
越接近山顶的地方,地形越艰险陡峭;但生死逃亡之际,张狂云已被逼出了生理的极限,如一只敏捷的山猫,飞快地向山顶攀登。
在他身后,妖化的夜魔双目如血,也发挥出其本身“噬血狞猫”的异能,在陡峭的山坡岩壁间奔走时,如履平地,一步不落地紧紧缀在张狂云身后,而且越追越近。
感知到身后的情况,张狂云惶急之余,也是一脸苦笑。
“真是好死不死,随便惹上的,竟是只最善攀援的猫妖。”
“唉,别说水族鱼妖了,哪怕换成猪妖狗妖,也比这猫妖好啊。”
心中叫苦之时,他也在急切想着办法。
这时候,正好天边那片遮住月牙的流云,从月亮旁边飘移,张狂云奔走的这处山坡,暂时被照得白亮通明。
张狂云急转念时,抬眼往前面一瞥,正看见有块碗口大的圆形石头,大半个石身露在一处山坡悬崖边的浮土外面。
一见如此,张狂云顿时计上心来。
往前疾跑之时,他特地在经过圆石之时,稍一停顿,而后脚跟往后急急一撞圆石,将它撞得松动,并且往悬崖一侧歪斜。
自觉圆石已经足够松动虚浮,他故意脚下一个趔趄,一副差点摔倒的样子,好不容易,才稳定住身形。
其实摔不摔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一折腾,他几乎停顿下来。
一直在后面急追的夜魔,见状大喜,连忙脚下发力,朝他这边猛扑过来!
在夜魔看来,这一次扑击,绝对势在必得,那阴险狡诈的人族少年,铁定在劫难逃。
眼看他扑近似乎吓傻的张狂云,只要等最后一次落地就能彻底发力,扑倒猎物,却没想到,就在他单脚一落地,正要借力再起时,却只觉得脚下那块圆石,忽然往旁边一歪,瞬间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
本来就是全力以赴,用力毫不留余地,这一下,妖化的夜魔整个巨大的身形,猛然往悬崖外侧一歪,竟是朝悬崖外边落去!
“这、这就可以了?”张狂云又惊又喜,正要探头去看,却猛然只见才消失的夜魔,整个巨大的身形,又像一片乌云一样,飞了上来!
张狂云一见,魂飞魄散,根本没时间去研究夜魔怎么生还的,立马转身发足狂奔,很快便冲上了山顶。
天目山西峰的山顶,是一块巨大的平地,中间波光粼粼,正是那片传说中为神将之眼的山顶小湖。
此时山风横吹,湖中波光细碎,上映着残月光华,便宛如堆满一池的碎银,在月光下灿耀闪亮。
山巅的湖泊,若在旅人眼里,那是艰苦攀登后,难得的美景;但此时张狂云逃至此处,眼见此地无遮无挡,四外云山苍苍,便知来到了绝地。
身陷绝境,他反而不再慌张。
看着远处月色中的巍巍群山,他展颜一笑,自嘲说道:“不错,不错,想不到我张狂云最后,葬身之处,风水极佳。”
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手中那把玄灵宝剑,只等最后的决战到来。
很快,夜魔巨大而狰狞的身形,出现在山顶的边缘。
“这就是神将之眼啊!”夜魔看着眼前的湖泊,发出一声赞叹。
虽然顶着粗莽可怖的外形,夜魔好像此时,理智又回到了身上。
看着眼前的地形,他也知道,这可恶的人族少年,已经逃到了绝境;现在他已是自己的瓮中之鳖,想叫他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