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林长枫遍体鳞伤的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地走在一片荒芜之地上。脚下的土地似乎在旋转,他感到自己正以着极限的速度在移动。
黑夜中不见月亮,唯有在石楠花上跳舞的萤火虫正一点点的闪烁着星辰般的光亮。隐约之间可见的鬼火,好像是被诅咒的恶灵般。林长枫茫然地走了好一会儿,便在一块空旷得令人有些不安的野地中停住了脚步。
眼前的这片土地仿佛曾经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暴风雨般一片狼藉,满地的断枝碎叶周围散落着很多的巨石,那枝叶落尽的树干满是瘤结,显得是格外的粗糙……而此刻就好似那狂风骤雨,电闪雷鸣过后筋疲力尽的宁静。所有的生灵看上去都在默默地承受着痛苦,就像是一个被痛苦折磨得太久的人,他的心早就已麻木,甚至已经无法意识到痛苦一般。
这时,林长枫突然隐隐觉得自己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巨大的怪鸟的叫声,就好像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离奇的事情。他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使劲的拽着自己的手,并慢慢把他带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只片刻功夫,那原本空空如也的荒地之中,突然很是奇怪地涌现出了一些朦胧的人影。那些身影中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越聚越多,如潮水般摩肩接踵地向着他蜂拥而来。
这时,林长枫看见了自己的师父——林森,他正叼着一根雪茄,一声不吭的站在他面前。
“师父!是您吗?”林长枫正欲张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竟然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掐住了一样……
“师父,您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
林长枫有些急了,他不停地拼命地大声喊叫着,可一切努力仿佛依然是无济于事……那近在咫尺的林森似乎一点儿都没听见,只是自顾自地大口的吸着雪茄,脸上浮现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林长枫用力的伸出手去,他想拉住他,他想触摸他的衣服,可就在他指尖即将就要碰到林森的时候,眼前的人影却又一下子凭空不见了。
林长枫在空气里拼命挥舞着双手,可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抓到。他定下神来一看,林森早已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前面。林长枫赶忙迈着踉跄的步伐,紧紧的跟在后面追了过去……
薄雾袅袅升起,不远处有若明若暗的灯火隐约可见。走着走着,林长枫发现眼前的林森又突然不见了,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幢教堂式的建筑,有着圆柱体的结构以及高耸入云的屋顶,整个建筑的外墙上还布满了各种形状各异的窗户,里面隐约之中还不时的传来阵阵的笑声、哭声和人们的窃窃私语声。
林长枫快步走到一扇窗户前,透过玻璃朝里面望去,这里是一个餐厅,餐桌上放着一个十来斤重的大西瓜,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桌前。中年人的身前有一位十五六岁的俊然少年双手下垂,正毕恭毕正地站立着。
“过来吃西瓜。”中年人一抬手取出一把切瓜刀。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要让我……”
少年话没说完,切瓜刀突然消失在中年人的手中:“刀在你身后,看到了没?”
“……”少年扭身看过去,见那把刀就放在他身后的地板上。
“答案。”
少年被中年人的那双眼睛盯得有些发毛,他只能转移话题来拖延时间:“对了师父,您上次教的那招偷梁换柱我练得差不多了。”
中年人闻言却不接话茬,只是抬头看向壁钟说道:“你还剩下十三分钟破解机关。”
少年有些无奈,俯身捡起刀来仔细的审视着,这刀柄上并没有捆绑肉眼难辨的细鱼线,也就是说这把刀并没有暗藏机关,可是师傅手里的刀又是藏哪了呢?师傅的速度之快令他有些眼花缭乱,少年心里暗自琢磨了好一会儿,依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着,中年人一手托着腮,一手轻敲着桌面,餐厅内有一股压抑的气流在弥漫着,升腾着,挥之不去。
“我猜有两把刀。”
对于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答案,中年人选择了沉默。
“还有三分钟。”
“师父,我不是在岔开话题……”
这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切瓜刀居然又回到了中年人的手里,只见他边切着西瓜边说道:“眼神这么不济还想当魔术师?怪不得参不透这魔术中的奥妙,看来我要考虑帮你在眼科挂个号了……”
林长枫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刚刚所看到的一幕,对于他自己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在自己小的时候,师父林森正教他练魔术的场景。他心里很是纳闷,他不明白为何十多年前的场景此时会出现在这里,而自己现在又到底是在哪里?
林长枫转身来到另一扇窗户前。这一次,他竟然从窗户里看到了那个坐落在纽约唐人街牛二嫂的云吞面馆。只见路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牛二嫂的面馆还跟那往日一样生意很是兴隆。他发现年少时的自己正与师父林森一起,面对面的坐在街边一角的桌旁,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此时的自己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胃口也是特好,吃起面来大口大口的,有如风卷残云,喉咙里还不时间发出很是满足的啧啧声。
“慢点吃,别噎着,又没人和你抢。”林森的话语虽然严肃,但面色却很是慈祥。他边说边把他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此情此景,让站在窗外的林长枫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用手擦拭掉眼角的泪水,毅然而又决然地转身离去……
没走几步,林长枫便来到了这幢神奇屋子的正门前,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之时,一个身穿白色礼服的人从门里走了出来,一边向他俯身做着邀请,一边说道:“先生,您请进来吧。”
“请问这是哪里?”林长枫不解。
“这里是你的家呀,我们大家都在等你呢。”那人应道。
“这里是我的家?我的家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重复说道:“先生,您到家了,快请进来吧。”
林长枫有些讶异,他想仔细端详一下这位身穿白色礼服之人,却发现自己尽管离他仅仅只是五六步之遥,却还是看不清楚他的脸到底长什么样……
这时门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男男女女的喧哗之声,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像磁铁一般吸附着自己,他身不由己的顺着那个神秘白衣人手指的方向,迈开脚步朝着门里走去,却发现门里是漆黑一片。
“林长枫!林长枫!”
突然,耳畔传来几声轻微的呼叫声。林长枫转过头去,看见有一片黑漆漆的树林,在晚风的吹拂下正沙沙作响,刚刚的声音好像就是从这片林子里传来的。
林长枫的目光凝在了树林旁一棵巨大的枯树之上。那朽木般的枯树孤零零地立在野地之中,显得是格外的凄凉,闪电早已将它劈成了两半,但即便如此,那持续了几个世纪的狂风大雨也依然未能将它连根拔起。它那几乎没有纤细枝丫的树枝就像是两个因无法忍受的痛苦而抽搐着的手臂。
不知不觉林长枫走到了树前,仔细的将之端详了起来,这棵枯死的老树突然之间竟发生了一些变化,一股让人震撼的生命力喷薄而出。只见那粗糙的树皮竟变成了血肉,那扭曲的树枝则变成了人类的肩膀,整棵树因此而变成了一个畸形的、长着山羊腿,比梦魇中的鬼怪还更为巨大更为丑陋的东西。它头上长着角,下巴上留着长长的胡须,腿上满是长毛,足下还生着蹄子,它的脸残忍而又充满了欲望,正向着他贪婪的伸出一双人类之手,显得十分的恐怖……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袭来,林长枫蓦地一惊,刚刚还是一片寂静的让人无法忍受的这里,此刻却又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袭了过来。四周的树在强风中猛烈地摇晃着,树枝咯吱作响着与树叶相互摩挲着,发出了嘶嘶的叫喊声。林长枫和这棵老树就在这飓风的中心,爆裂的狂风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可奇怪的是,自己站着的地方居然一丝风也没有。包围着他的空气和之前一样平静,一丝头发也不乱。
一阵浓雾飘了过来,林长枫下意识地用手遮住眼睛。待再度睁开眼睛之际,他发现在这棵树旁的土地上竟然躺着一个身材婀娜的美艳女子,她穿着薄如蝉翼的长裙,仿佛刚刚得以复活般,有着一种迷人的初醒时的倦怠,她就像似一条蛇似的正轻柔地舞动着四肢,薄纱之下的那诱人的身子在茫茫夜色之中若隐若现,整个人浸润在那落满松软枝叶的土壤里的一般。
林长枫心里很是好奇,本想着再向前走几步看看,可那妖娆的身形却很是奇怪地突然之间便化成了一团云雾飘散而去。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的身边仿佛又匆匆地涌过了一波又一波的身影。仿佛所有那些活在神话故事中的传奇野兽和魔鬼都一齐向他走了过来。黑暗中,他看到了前爪立于身侧的巨大蟾蜍,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圣甲虫,身上背负着角质鳞片、头上长着圆圆的螃蟹似的眼睛、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怪兽,带着翅膀的大蛇,以及濒死之人那充满恐惧的喃喃之音……
林长枫恐惧极了,顾不得多想,便抬腿就向前狂奔而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直到把刚刚的那片树林远远甩到了身后,这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渐渐放慢了脚步。
四周的黑暗也愈发的阴沉起来,比他记忆之中最黑暗的夜晚还要漆黑无光。林长枫一边走着,一边抬头看了看天,他发现星星都不见了,除了他头顶上方的那一小块区域,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