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领事馆离巡捕房不远，坐马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走上领事馆二楼，那里已经拉上了警戒线。为了防止破坏案发现场，整个二楼的楼道包括房间都被暂时封闭，原本在那办公的统统搬到了一楼。
“林警官好！”
负责看守警戒线的一位华人巡捕看到林长枫便跟他打了个招呼。
“辛苦了，兄弟。”
说完，林长枫从兜里掏出烟，抽出一根递给那名巡捕，自己也点上了一根。
“嘿嘿，谢谢林警官。”那名巡捕满脸堆笑地接过烟。
“情况怎么样？”林长枫问。
“顾法医正在里面进行初步尸检。”巡捕说完，突然带着一丝猥琐的表情捂着嘴道：“那洋妞身材真不错。”
“去你的！这家伙。”林长枫笑着拍了下巡捕的肩膀，走进了房间。
床上，两具白花花的尸体横陈眼前。
顾养年戴着白手套，拿着工具，正在摆弄尸体的头颅。
“顾先生，有没有什么发现？”
顾养年扭头看了林长枫一眼，接着边说边忙着手里的活。
“根据尸体的温度和僵硬程度判断，死者应该死于昨晚七点以前。”
说着，顾养年拿出一根棉签放进女尸的鼻孔，顺着鼻腔内壁在里面转了一圈，又轻轻抽了出来。
“奇怪？”
林长枫一听，追问道：“怎么了？”
顾养年手举着棉签说：“这棉签上有残留的粉末状颗粒。”
“是什么？”
顾养年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目前还不太清楚，要等回去化验后才知道。”
见顾养年忙完了手上的活，林长枫要递给他一枝烟，顾养年从自己怀里摸出一根雪茄说：“我抽这个。”
林长枫问：“你怎么看这起案子？”
顾养年想了想回答：“案情复杂，以现场的状况来看，有用的东西不多，而且两具尸体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痕，就看这残留在鼻孔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林长枫听闻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他看着顾养年抽雪茄的姿势，竟跟自己的师父唐焯仁有几番神似。
这时，只见顾养年一边抽着雪茄，一边绕着两具尸体四周转了一圈。
林长枫不解地问：“你在找什么？”
顾养年指着尸体的眼睛说：“你注意到没有，这两具尸体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惊恐。”
林长枫仔细看了一下两具尸体的眼睛，确实如顾养年所说，眼神里流露出一份惊惧，连眼珠都恨不得快睁得暴露出来。
“难不成是惊吓致死？这样的案例也太少了吧。”林长枫喃喃自语。
“这个不好说。只有把尸体带回巡捕房，等死者的血液和内部器官状况的检验有了结果才能知道。”
“好吧，那您先忙，我再到外边看看。”
说完，林长枫转身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他想起昨晚案发时，那位法国领事艾德铎也在现场，说不定能提供一些其他的线索。
于是，林长枫径自走下楼，找到了艾德铎的临时办公地点。
“领事大人，您好。我是巡捕房的林长枫。”
正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的艾德铎抬眼一看，正是昨晚那个在自己面前主动请缨破案的华人警探。
“你好，林警官，请问案件有什么进展了吗？”
“目前还没有，领事大人。不过您如果方便的话，我有几个小问题，想请教一下您。”
“可以，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艾德铎放下了手中的笔，摆了摆手，示意林长枫坐下。
“领事大人，请问您昨晚看到死者时，大概是几点？”
“让我想想，当时你知道的，我是听到二楼警报后就上来了，好像是八点半到九点之间吧，具体我也记不清了。”
“那您最后一次在酒会上见到您的夫人是什么时候？”
艾德铎快速回忆着昨晚酒会上发生的一切。先是他和安妮一起在门口迎接众人，酒会开始不久，安妮就不见了。接着，出现了那个主动跟自己套近乎的女盗贼，和他跳了几曲舞后也失踪了。他一个人在酒会上跟众人周旋寒暄，同时也在四处寻找安妮……他突然想起来了：就在自己因找不到安妮的踪迹而焦躁不安时，曾经看了一下大厅里的钟，当时是七点二十五。
对！七点二十五。因为刚看完钟，他转眼就瞥见了二楼走廊里安妮和她的情人先后走过的身影。
想到这些，艾德铎心中不觉又升起一团怒火。
“林警官，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领事大人，确实重要。因为刚刚通过尸检发现，贵夫人与那位男士死亡的时间是在昨晚七点左右。所以我想确认一下，在此之后您有没有见过两位死者”
“七点？”艾德铎惊讶地问。
“是的，七点。”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艾德铎终于忍不住了：“哼！七点二十五分时，我还明明看到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从二楼走廊经过！”
“真的吗？领事大人，您确定在七点二十五时还看见过他们吗？”
“这个错不了。我当时看了一下钟，刚好是七点四十五分。”
“那您看清了二楼走廊上经过的两人就是贵夫人和那位男士吗？”
“不错，尽管走廊上有五彩玻璃挡着，但那个淫妇的身形我是决不会看走眼的！她一定跟那个狗杂种到二楼私会了。”
艾德铎说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人给撕碎。
林长枫听了，心中甚疑：既然艾德铎那么肯定七点以后还看见过死者，为何死者的死亡时间却是在七点？
他匆匆离开了艾德铎的办公室，转而又跑到二楼，返回到案发现场。
此刻，顾养年正低着头，检查死者的遗物。
只见他把衣服逐一拿到手上铺展开来看了看。当翻到安妮夫人的那条裙子时，顾养年突然停住了，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把裙子平摊到了床上，用镊子从裙角处小心翼翼夹出几根碾碎的草末。接着，又在那具男尸的裤脚处发现了同样的草末。
林长枫见状，走到了顾养年身边：“是不是又有什么新发现？”
顾养年用镊子夹着一根草末举到林长枫眼前：“在死者的衣服上发现了这些东西。”
“男性死者身上出现这些草末可以理解，可女性死者是领事夫人，她按理说整完都在领事馆内，衣服上不应该出现这些草末。”
顾养年听后微微颔首，说道：“你刚才走后，我又把现场好好看了一遍，这里的一切很干净，加上刚发现的草末，我个人认为，这里应该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草末是从哪里来的？还有，那尸体又是怎么过来的？难不成自己跑过来的？”
林长枫眉头紧锁，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顾先生，你确定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七点吗？”
“应该是这个时间点”顾养年点了点头。
“那就奇怪了。刚才去找了一下艾德铎领事，他坚持声称自己七点二十五分还看到过死者的影子。”
“居然有这事？”
顾养年听了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死者的死亡时间，一般通都是过肛温、尸僵、尸斑、眼膜混浊程度等特征来认定，这也是每个法医必备的基本功，一般人很少在这方面出错。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林长枫不知不觉走到靠近庭院的窗户边，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然后静静地看着窗外。此刻黑夜笼罩，满院的树影幢幢，荒草披靡，暗藏着许多玄机似的，使人不寒而栗。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拔腿就往楼下跑去，穿过大厅，走到正对着二楼案发现场那间房屋的草坪上。他打开手电筒，如同猎犬一样在草地上一路寻找着。终于，他发现了一道道或深或浅被撵踏的痕迹，像是有重物从上面硬拖拽过一般。
林长枫现在基本断定，这里才是真正的第一案发现场，凶手是在草坪上杀害了死者，然后又把尸体搬到了卧室里。可问题是，那艾德铎所看到的二楼走廊里的人影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诸葛亮的“借尸还魂”？
联想诸葛亮借尸还魂里的重要道具木雕人像，林长枫又自然而然想到了白璐瑶，因为奇门中人恐怕只有她才能制作出类似惟妙惟肖的机关装置，但她为什么要杀人呢？
林长枫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白璐瑶不太可能杀人。因为昨晚七点之前，她一直都在酒会现场，似乎并没有作案的时间。”
一头迷雾的林长枫重又返回领事馆大厅，来到了二楼那个镶有彩色玻璃的走廊。他躬身弯腰，整个人几乎趴到了铺着地毯的过道上，拿出放大镜仔细扫视地毯上的每一个角落。不一会儿，手上便多了一根金黄色的长发。继续往前，一直走到死者所在的卧室门口，掉在地毯上的长发又陆陆续续发现了好几根。
林长枫站了起来，盯着手中的一根根长发，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兴冲冲跑到顾养年那里。
“你看这些头发。”
看到林长枫手中的头发，顾养年眼睛一亮：“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二楼的走廊上。”
顾养年接过长发，二话不说走到了女尸身前，跟死者假发饰上的金发作了一番比对，旋即，他摇了摇头。
“无论从颜色还是硬度上来看，这些头发都不是从这名死者头上掉下来的。”
林长枫想了一会儿，却说：“那就对了，严格意义上来讲，应该是死者替身上掉下来的。”
“哦？”顾养年有些不解：“何以见得？”
林长枫不紧不慢说出了自己的一番推论：“我怀疑凶手是先在另一个案发现场杀了人，然后把尸体搬运到这里。接着又利用某种人形道具戴上假发套，装扮成死者模样，出现在二楼走廊，以假乱真，用人影让人误以为是真人经过，以此来混淆视听，同时又将第一和第二案发现场颠倒，对我们的侦缉造成误导。”
“也就是说这里是第二案发现场，那第一案发现场呢？”顾养年问。
“我刚刚去了一下领事馆的后院，在那里的草坪上发现了拖拽的痕迹，那里才是第一案发现场。”
在给顾养年进行案情分析的同时，林长枫脑海里也不断闪现出凶手当晚杀人的情形。
在他看来，这名凶手对奇门的越狱计划应该比较了解，所以他利用了一个关键的时间差。这个时间差应该就是在白璐瑶在酒会上偷取艾德铎保险柜钥匙的那一段时间，凶手杀害了艾德铎的夫人安妮和她的情人，然后神不知鬼不觉把两具尸体都搬到了艾德铎办公室旁边的房间内，脱去他们身上的衣物，造成第一案发现场的假象。这一切做好后，凶手又玩了一手古魔术中的“纸人还魂”，他利用事先准备好的人形道具，装上假发套，把人偶装扮成惟妙惟肖的安妮夫人和她的情人，并让两个人影故意出现在二楼走廊内，让楼下舞厅里的人察觉。如此一来，就形成了安妮夫人和她的情人在二楼幽会不幸双双被杀的事实。
“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在草坪上把人杀了为何又要费那么大劲把死者搬到这里？好像没这个必要啊？”
顾养年的疑问，也是林长枫心中所想的，凶手的作案动机似乎与众不同。
少倾，顾养年若有所思地说：“这样看来，凶手好像不太像是那个越狱的盗贼。”
顾养年不经意的一句话，倒是点醒了林长枫：凶手这样做，最大的受害者、或嫌疑人是谁？当然是白璐瑶。法国领事珠宝被盗，而领事夫人跟她的情人恰好在隔壁房间被杀，所有不利证据统统指向了窃取珠宝的白璐瑶。因为只有她有作案的动机和条件，比如偷窃珠宝时被领事夫人发现，所以杀人灭口。
看来，所有这一切不过是那个躲在暗处的真凶提前布好的一个局，而他杀人的真正动机，就是为了栽赃陷害白璐瑶。
想到这，林长枫心底猛的一惊：到底是谁要陷害白璐瑶？难道又是那个夜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