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幽深的巷子里一片昏暗。林长枫、白璐瑶和欧阳娜三人借着浓浓烟雾的掩护,从巷子另一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街头。他们同时坐上了一辆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着图书馆疾驰而去。
此时此刻,邵俊正满腹心事地低着头,在图书馆门前来回晃荡。
就在大概一刻钟前,他派出的那名拉黄包车的手下回到了巡防衙门。
邵俊看到后眉头一皱,问:“你怎么回来了。”
“大人,小的办事不力,把人给跟丢了。”那名手下唯唯诺诺地说道。
“光天化日之下,人怎么会跟丢呢?”邵俊流露出了一丝不快。
“本来都还顺利。她们俩先去了四川路上的几家商店,买了很多东西,然后就去了附近的一家孤儿院。我一直紧紧跟在后面,她们也没发现。”
那位手下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邵俊的脸色,生怕把哪句话给讲错了讲漏了。
“后来,她们从孤儿院出来,又回到四川路上,进了一家良友实业社,我于是就靠在路边等她们。谁曾想,这时竟迎面冒出个贼来,趁我不备,摸走钱包就跑。我当时没想太多,赶紧追了上去,结果人也没追着,回来后就发现,那两位姑娘已经不见了。”
听到这,邵俊恨不得上去扇那个手下两巴掌,可他还是强忍怒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这衙门里上上下下,大多数人无非就是为了养家糊口、混口饭吃。让他们去抓几个游手好闲、无事生非的瘪三、流氓还凑合,你要真正让他们正儿八经地去办一件案子,恐怕没几个人愿意。这名手下能拉着黄包车跑这么远的路,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想到这,邵俊故意把语气缓和了下来,说:“丢了就丢了吧,反正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是的,小的也是这么想的。这一路上,小的一直紧紧跟着,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那名手下见邵俊态度转好,神情也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不过大人,小的后来回到丢失目标的地方时,那里却发生了一件命案。”
“哦?什么命案?”邵俊的神经一下子又紧绷起来。
“在离那家实业社不远的一条巷子里,发现了两个日本人的尸体。”
“你怎么知道是日本人?”
“听那边巡捕房的兄弟讲的,说是身上的王八壳子枪还放得好好的,没来得及掏出来就被人给咔擦干掉了。”说这话时,那位手下还用手抹着自己脖子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除了那两个日本人,现场还有没有其他发现?”邵俊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急切。
“这个小的不太清楚,听那位巡捕房的兄弟说,现场雾蒙蒙的一片,巷子里就躺着两具尸体,其他什么也没有。”
那两个日本人的死肯定与白璐瑶和欧阳娜有关,关键是她们现在身在何处?是被日本人抓了,还是已经安全逃离了?
于是,心神不宁的邵俊急急忙忙赶到了图书馆。为今最好的办法,看来也只有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她们了。
一阵“嘚嘚”的清脆而有力的马蹄声从远到近地传来,一辆四轮马车正缓缓向图书馆驶来。马车看上去很宽敞,里面坐着一男二女三人。马车夫坐在车厢前,奋力地扬着马鞭,空气中断断续续回荡着几声鞭响。
车在图书馆门前缓缓停了下来。邵俊终于看清,原来是林长枫跟白璐瑶、欧阳娜坐在车里。他心中顿时生疑:这小子怎么会跟她们在一起?
这时,白璐瑶先起身走下了马车。
她穿着一套紫色的西式服装,淡淡的妆,举止优雅而高贵,但又不失恬静和清纯。她笑起来很甜,很生动。邵俊平时不太留意在眼前掠过的女人,而这一次,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自从他遇见了白璐瑶开始,竟一反常态地被眼前这位小姐的冰清玉洁所镇住了。他的心魄一次次受到了极大的震荡。
白璐瑶似乎也看到了他,有些羞涩地微露笑意,然后抬起手,按一按她头上的西式帽子,仿佛有意为他整妆似的。马车夫有意无意地又几声鞭响使邵俊猛然惊觉,他发现自己失态了。于是,缓步迎了上去。
“你们没事吧?”
“没事。多亏了林警官及时出手相救。”白璐瑶云淡风轻地笑着说。
邵俊转而看了紧跟在白璐瑶身后的林长枫一眼,只见他耸了耸肩,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
此刻的邵俊已经基本断定,林长枫一定也跟自己一样,对白璐瑶和欧阳娜进行了跟踪。只不过人家是亲自出马,而自己却派了个不得力的手下。他不得不佩服这位老同学的手段和心机,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图书馆的庭院内,林长枫、邵俊、白璐瑶和欧阳娜,这四个年轻人第一次坐在了一起。只不过,这时的他们都显得特别安静。
尽管白璐瑶对林长枫的身份还心存疑惑,尽管邵俊还想不明白为何日本人也会盯上白璐瑶和欧阳娜,但这些天来两位姑娘的接连遇袭却让他们都有了一点共同的隐忧:这些或许只是揭开了冰山一角,后面不知还有多少难以预测的凶险在等着他们。
“不知各位有没有想过,无论是此前我师父唐焯仁的失踪,还是图书馆的‘鬼杀人’案,包括今天两位小姐的遇袭,这每一个事件看似独立,却都相互关联,就像一个共振的磁场。只要其中一个扣子解开了,其他的也就会迎刃而解。”林长枫似乎想通了,他掐灭手中的香烟,率先打破了沉寂:“说白了,我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只不过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同。既然如此,我们何不选择同舟共济、各取所需呢?”
“怎么各取所需?”另外三人几乎异口同声问道。
林长枫很快把目光转向白璐瑶和欧阳娜:“比如,我会会继续跟进这件案子,但前提是两位女士能把我师父唐焯仁的下落先告诉我,这也是林某最关心的。”
说着,他又看向了邵俊:“只要找到了师父,我相信其他谜团很快会真相大白。到时候,案件一破,哪怕所有功劳都记在老同学名下,我也绝无半点怨言。”
“此话当真?”邵俊不假思索地问。
“同学一场,虽然话不投机,但对我的性格,我想邵千总还是了解的吧?”
邵俊沉默了片刻,带着一种期盼的神情看了白璐瑶和欧阳娜一眼,说道:“二位小姐,恕我冒昧。为今之计,破案要紧。任何蛛丝马迹都有可能成为最关键的突破口。所以,如若二位确实知道唐焯仁的行踪,不知能否如实告知?”
白璐瑶跟欧阳娜对视了一眼,少顷,两个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看来,她们也心知目前的处境。除了依靠眼前这两个男人帮她们走出险境,似乎也无别的更好的办法。
“好吧,林警官,那我就告诉你,唐焯仁确实来过这里。”白璐瑶这次终于坦陈相告。
“麻烦白小姐能不能说具体一些,他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呆了多久?”
“就是你第一次跟廖南北到图书馆寻他的那天。他在这呆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也就一刻钟左右。”
“能告诉我他去过图书馆的哪些地方吗?”
“他一来就往里面旧书架那边去了,过了一会儿出到外面抽了会雪茄。”
“他抽雪茄的地方应该是这里吧?”林长枫指着上次来时他发现雪茄烟叶的那盆西府海棠前问。
白璐瑶和欧阳娜点了点头,几乎同时露出了近乎惊讶的神情。她们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不拘小节、成天吊儿郎当的男人竟有这么厉害,明明当时已把烟叶埋到地下了,居然还是被他发现了。她们差一点就脱口而出问他是如何知道的,最后还是矜持地保持了沉默。
“你们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林长枫却依然不改他爱卖弄、特别是在美女面前卖弄的本色,侃侃而谈。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师父素爱海棠,特别是这种西府海棠。所以我想,他如果来过,一定会在这盆花前停留,按他习惯,说不定还会抽上一根雪茄。于是我就留意了海棠周围的地面,结果没有。可我却注意到了海棠附近的土质跟周围的土质明显不同,我又刨开了上面一层土,没多久就发现了某些人不想让我看见的烟叶。”
听了林长枫的一番陈述,白璐瑶和欧阳娜恍然大悟,表面上却依然表现得云淡风轻。
“请吧,二位小姐,麻烦带我们一起去看看师父在这里的第二现场,说不定又有什么新发现。”林长枫的言语中透着份自信。
白璐瑶把众人带到了唐焯仁曾经来过的那排摆满了古籍的旧书架一侧。而距离这排书架大概二三米远的正前方,有几排空旷的书架,也是那晚图书管理员小玲倒下的地方。
“如果猜的不错的是,当晚,凶手就是在我现在站着的地方把小玲给杀死了。”林长枫站在唐焯仁曾经站立的位置说道。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邵俊忍不住问。
“因为凶手显然知道唐焯仁来过这里,并在这个位置停留过。所以,他一定也会走到这个地方,在书架上寻找他想找的东西。”林长枫又开始了自己的推断:“就在这时,小玲在那几排空旷的书架间出现了。”
“然后呢?”白璐瑶和欧阳娜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然后?然后凶手就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小玲杀死了。”
“他是如何杀的?”邵俊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因为他也曾经来现场勘查过好多次,并没有发现凶手留下的任何痕迹。
“他就是站在这里,悄无声息将小玲杀死的。”林长枫淡定地回答。
“怎么可能?你是说凶手站在距离死者这么远的地方,就一声不吭把人给杀掉了?”邵俊显然不太相信。
“当然,因为他使用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杀人手法。”
“什么手法?”三个人同时向林长枫发问。
“这是一种几乎失传很久的杀人手法,叫做‘水茧化蝶’。”
“水茧化蝶?”众人几乎同时小声惊呼。
“不错。这种手法原本并非是用来杀人的,它是奇门古魔术中的一种。不过,凶手在此基础上似乎又做了一些改进,让它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这‘水茧化蝶’有这么神吗?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邵俊对奇门知之甚少,所以对林长枫的这番解释依然将信将疑。
“这‘水茧化蝶’顾名思义就是,让放在水中、或是沾了水的蚕茧在短短几秒钟内破茧而出、变成蝴蝶。”
“这怎么可能呢?简直是天方夜谭!”邵俊质疑地说。
“像邵大人这种平常对方士之术不信的人,自然不可能办到。”说着,林长枫又把头扭向白璐瑶和欧阳娜,“但对于像白小姐、欧阳小姐这样的奇门中人来说,只需知道其中玄关,再勤加练习,也能轻而易举办到。”
“玄关在哪呢?”白璐瑶问。
“你们听说过‘种瓜’法术吧。”林长枫自问自答地说,“这‘种瓜’法术其实很简单。就是先在一个鸡蛋上钻一个小孔,把里面的蛋白去点,只留下蛋黄。然后用官桂甘草各二钱研成末,跟准备好的西瓜籽搅拌在一起装到蛋壳里,把口封好,埋在潮湿的墙边。切记,必须保持潮湿的状态。当表演给人看时,取松泥土一碗,将蛋壳里的瓜子放入,喷水数次。很快就会萌芽,既而蔓藤展叶,须臾开花结瓜如钱大,总共不出一时之久。”
“知道这其中的玄关是什么了吗?”
“应该是官桂甘草吧。”欧阳娜抢先说道。
“对,这宫桂甘草能加快瓜籽生长,而这蛋黄里的成分又在某种程度上抑制瓜籽生长。二者在蛋壳里时基本保持一种势均力敌的平衡状态。之所以把它埋在潮湿的墙边,是为了让它处于一种要长不长的状态。而一旦瓜籽脱离蛋壳,被放到一块松软的土壤里,再加点水,那么原有的平衡就被彻底打破,瓜籽很快就变成了瓜果。”
听了林长枫的解释,众人频频点头。原来这神奇法术背后竟还蕴藏着如此的道理。
“‘水茧化蝶’的原理跟它大同小异。茧壳肯定是经过某种催化生长的药物处理过的,而一旦经过水的浸泡或者说沾上了水,则迅速加快了茧壳里蚕蛹的成长速度,足以让它瞬间破茧成蝶。”
“林警官,你讲得或许是对的,但现场并没有发现什么蝴蝶、蚕茧之类的痕迹啊,而且这跟死者的死好像也没关系。”邵俊追问说。
“不错,现场是没有蝴蝶和蚕茧这些东西的痕迹,但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凶手是对‘水茧化蝶’进行了改良,他把‘蝶’换成了可以致命的‘鬼面水蚰’。”林长枫不紧不慢地解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