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忽然双膝跪地,匍匐在西德尔面前,大声恳求:“殿下,请让我为王妃殿下画肖像画!”
谁也没有料到修会突然大声说话,包括那些学生。他们眼底都流露出诧异。
这个人类疯了么?
虽然他凭借炉火纯青的绘画造诣成为了狼人学院的绘画老师,可他是人类,没有地位。从任职老师的第一天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年,没有一天他出现在人前不是卑躬屈膝的模样。
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个瘦弱的男人小声说话,任打任骂的模样,他只是顶着所谓“教师”的头衔,但在学院里没有任何狼人教师会和他说话。
谁都知道,连他自已都清楚,他只是一个可怜的,象征着人类也可以成为狼人社会边角料的……吉祥物。
可现在这个吉祥物忽然一反常态地发出来道刺耳的声音。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这傻逼疯了。”狼人学生们冷笑低语。
敢得罪皇太子殿下,他完蛋了。所有人都这么想。
谁都看得出太子殿下对王妃疯狂的控制欲,他一个弱小的人类,怎么敢主动提出为王妃作画?
果然,西德尔看着他,眼底也带着诧异,他上前一把拎起修:“你知道自已在说什么吗?你竟敢要求为我的王妃作画?你有这个资格吗?”
修被提起来,脸色发白,但他却没有退缩,语气缓慢却坚定:“太子殿下,我知道这是个唐突的请求,但我想为太子妃作画,难道您不想用画作留下这一刻吗?”
西德尔皮笑肉不笑,“我请个摄像师不是更快?还是说……你也想得到他?”
西德尔说完这句话,许多狼人学生率先低下头,不敢再看林夏。倒是修愣了一下,用平静地摇摇头,“不,殿下,您误会了,完成一幅完美的画作……是小人一生的梦想,今日见到王妃殿下,我感觉实现这个梦想的时刻终于来了!对我来说,完美的画作是必须要融入感情的,再先进的相机也不能取代,我眼中看到的,那才是真的……”
狼人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脸震惊,显然没想到修突然这么出格,甚至不惜拼命,只是因为这种在他们看来“愚蠢”的原因。
“哦?”西德尔轻轻哂笑,紫色的瞳孔开阖,却照不进任何光线,好像阳光都在逃离他,他盯着修,“好吧,既然你如此执着,我可以答应你——”修眼前一亮:“多谢太子殿下隆恩!”
但西德尔话锋一转,“不过,因为你在作画的时间也独占了王妃,所以在画作完成以后,我要挖去你的一双眼睛作为惩罚……你觉得如何?”
西德尔的话音刚落,修还没开口,林夏却坐不住了。
他震惊地抓紧了幕布,难以置信地看着西德尔:“为什么?不,不要做这种事……”
但不等他想跳下展台,西德尔冷冷打断:“坐好,我的王妃,如果你敢下来,我现在就杀了这个老东西。”
林夏浑身僵硬,只能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咬着嘴唇,目光里满是惊恐。
西德尔……为什么?
全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向那个瘦弱的男人汇聚。
虽然不敢说话,惊扰皇太子,但狼人学生们目光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
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修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反而脸上浮现温和的笑容,他直视着林夏,眼中闪烁着执着的光芒:“我愿意,西德尔殿下,只要能完成我的梦想,哪怕取走这双眼睛,我也在所不惜。”
狼人学生们这次是真的被震惊了,每个人都瞪大眼,用见鬼的眼神看着修。
“很好。”
西德尔倒是没有流露出多余的情绪,他盯着修看了几秒,松开他。
“现在就画吧,让我看看你能画出什么名堂。”
修只是鞠躬:“是,殿下。”
在展台上的林夏看着修开始拿起画笔,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情绪。
虽然西德尔“只是”要他的眼睛,可他可是个画家,而眼睛对画家来说是比生命更珍贵的存在!西德尔明明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难为他。
可他竟然为了给他画像,接受了这样可怕的惩罚。
林夏觉得自已快要喘不过气了,哪怕大脑在竭力遏制他产生悲痛的感情。
“我给你两个小时。时间到了,不论画完没画完,我都会实施惩戒。”西德尔说完,掏出了一根烟,自已用打火机点燃,暗蓝色的火苗燃烧着烟草,在他的唇边散出一缕青雾,模糊了他脸部凌厉的线条。
“是,殿下。”修的态度依然恭恭敬敬,好像西德尔不是要取走他眼睛,而是在恩赐他。
“为什么?”林夏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只是一幅画而已,老师,您不必这样……”
“王妃殿下……”
修转过头,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轻轻摇头,“我知道,即便同为人类的同胞,也很难理解我的决定……可是殿下,绘画,是我好不容易在人生中寻找到的,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
西德尔这一次没有打断二人的谈话,只是挑挑眉,沉默地抽烟。
反正这个瘦弱的人类接受了他残忍的提议,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惩罚到来的一刻,只要修没说什么犯忌讳的话,他也不打算干涉。
因为一切都不会再脱离他的掌控了。
西德尔没有发现修在透过松节油瓶子的反光,用一种悲怆却淡然的目光最后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打草稿,而是直接就提起笔开始铺色,这需要极强的功底和对画面的把控,但他盯着林夏,一笔又一笔,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好像这一幕已经深深被他烙印在了心底。
“王妃殿下......”
修那轻柔的语调悠悠传来,仿佛一缕微风拂过平静的湖面,带起丝丝涟漪。他的声音轻得如同春日里的暖阳轻轻洒落在身上,给人一种微微的温热感,但却又如那触不可及的幻影,让人想要抓住却始终无法触及。 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林夏发现他也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他凝视着窗外,似乎穿越了时空,看见了遥远的故乡。 “在我的家乡,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为所爱而生,为所爱而死’。完成这幅画,我才算真正地,活着。”
林夏感觉落在身上的阳光开始变得让他疼痛。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修对他摇了摇头。
林夏最终重新低头,沉默。
但他开始尽力打起精神,希望修能够完成心目中最完美的画作。这也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两个小时的时间比林夏想象中更加漫长。
他坐得腿都有些酸痛,但仍然在努力支撑着。西德尔倒是出乎他意料的完全没有不耐烦,一直在不远处坐着看他,林夏不确定他是不是一直在看自已,但每次他偷偷看过去,都能刚好对上西德尔的眼神,导致他只能再次低头。
在课堂上的其他学生都陆陆续续离开了画室,眼看着时间逼近最后的时限,墙上的挂钟无声地转动,画室里只剩下了他和修,还有西德尔,以及两名侍卫。
阳光已经渐渐淡去了,林夏不确定修还能不能捕捉到他想要的感觉,他的脑子里很乱。
修即将被挖去双眼,可这两个小时里,他一直在画,一直在画,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疲倦,他看向他的眼神是那么闪烁,明亮,炽热,,像火石摩擦一样迸发着刺目的银星,簌簌飘落,看得林夏不知所措。
“还有一分钟。”
西德尔已经抽了第三根烟,他叼着烟,活动了一下脖子,冷冷盯着修,“还没画完吗?”
修却根本没有搭理他,仍然在不断地用笔涂画。
从林夏的角度,他其实一直都无法看见修在画什么。
他只能看见西德尔走到修身后,皱眉,似乎看到了他不怎么满意的画面。
“这就是你一生都要完成的画?”
西德尔冷笑,“哪儿来的这么多花?抽象派?”
林夏一愣,花?修在画花朵吗?可他身边明明什么都没有,也许是他觉得用花点缀画面更好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林夏下意识站起来,他也想看修到底画了什么,与此同时,修的手也被西德尔抓住。
“到时间了,该接受惩罚了,老师。”
西德尔抬起了爪子,锋利的指甲点着修的头,“你想先从哪只眼睛开始?”
林夏跳下展台,看着这一幕,心脏都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已无法阻止,痛苦地想别开脸——也许是这种痛苦太过剧烈,就连他吞服的药物都不能阻挡。
但他的下巴刚刚转动了一下,又强行忍住了,逼迫自已看向西德尔和修。
即便再血腥残忍,他也想为他再多看看他,因为他的耳畔在回响他的话。
活着。
“稍等,殿下,这幅画还差最后一点……”修扶着眼镜,仍然全神贯注盯着那幅画。
“我给过你时限了!现在反悔已经晚了!”西德尔的语调变得阴冷,显然他已经动怒,他像拎起布娃娃那样拎起修,漫不经心地开口:“那就先挖左边,这是我的习惯。”
到了最后关头,修仍然只是一个劲神经质地喃喃自语:“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下一秒,画室内只剩下皮肤被利刃切割,以及鲜血飞溅的声音。
林夏呆愣愣地瞪大眼。
因为动手的不是西德尔,而是修自已。
这个瘦弱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折刀,自已抹了自已的脖子!
西德尔也没想到即将施以极刑的对象竟然自已下一步下手,紫色的眼瞳里难得流露出错愕。
“殿下……”
修的声音因为喉咙被割破已经完全不成形,如同破掉的瓦罐里吹出风,接近一种尖锐而奇异的哨声,但同时他忽然爆发出惊人的意志力,回头死死盯着林夏,他转身撞在了那副他宁愿为之用一双眼睛作为代价换取的画作上,不顾喷涌的鲜血完全淋在画架上,垂死的身躯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恸哭。
“您要寻找……神的漏洞!”
他的话音在下一秒被西德尔打断,西德尔无疑是愤怒的,一个低贱的猎物用这种方式反抗自已——除此以外他想不出一个人类这么做的理由,为了尊严的死去?也是,一个瞎了的画家可再也不能作画了!
而且低贱的血液还溅了他一身!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抓住修的头发,就把他扔向一边,他用了极大的力度,修一头撞上去,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墙面都被砸出了血红的深坑。
林夏浑身抖了一下,他早该想到的。
面对残忍的暴君,修丝毫没有流露出畏惧,哪怕在最后一刻,他都在惦记他的画——他从一开始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提出了要为他画像的请求。
他顾不上地上的鲜血,踩着修的血液拖着身上的幕布一路向着画架飞奔,他想看看修到底画了什么——可是太晚了。
西德尔在他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忽然抬手抓住了画架。
林夏意识到他想毁掉修的画作,喉咙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哀求。
“不!”
只是几步的距离。林夏不死心地想,即便西德尔把画撕成碎片,他也想看看,哪怕只是看到修一点描绘的边角料……
可是现实却像利刃在那一瞬间贯穿了他。
西德尔没有撕碎画作,而是迎面对他展露出一个残忍至极的笑。
他的掌心忽然窜出一股出蓝色的火焰。
画架连同画布、沾染鲜血的颜料被火焰吞噬……都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林夏不敢置信地看着漫天尘埃,惊恐地想停下脚步,可他跑得太急,没法停下脚步,只能不偏不倚地向前扑倒。而没有了画架的存在,他毫无阻碍地跌入了西德尔的怀抱。
“你想干什么呢,宝贝?”
西德尔用变成狼爪的手掐着林夏的下巴。
“我看你就是欠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