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芜不知道自已是怎么离开军营的,在那最后一句话,她不相信以往对她无比温柔的哥哥,怎么能说出那么冰冷的话来。
回到竹屋,她到了院子里,看着那棵老梨树,站在那里久久的发呆。
三月后,将军夫人诞下一名男婴,她听闻面露欣喜,想来这样也挺好。哥哥这样做,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或是受伤忘了她,也或是,为了保护她。
就在羌芜以为这是比较好的结局之后,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将军夫人诞下男婴后不过半月,敌军还是打到这里了,村民们开始逃难,以往山清水秀的村子还是被毁了。羌芜来不及收拾东西,跟着村民逃离,半路却遇见护着夫人和孩子的哥哥。
他们一行人被逼到一处山洞里,羌芜只能躲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为何,就是不能放过他们?前朝早就灭了,这几年还是战争不断,躲在偏远的村里也不能避免。
然而物资缺乏,婴儿哭个不停,这样很快会引来追兵,将军眼睛一横,顿时想要掐死这孩子。将军夫人咬住袖子泪涌如泉,但却没办法阻止。
羌芜眼见如此,跑过去跪在他的身边“哥哥,我来带他走吧?”
“你.....”大公子心如刀绞,没想到此刻妹妹竟然暴露二人关系,之前装作不认识,是为了让她离开,不会像上次拿她没办法护她。没成想这样也不能守护最爱的妹妹,他这两年与雅儿成了婚,如今这种乱世之秋,实在不是个好相认的时机。
大公子摇头,苦笑,你一个弱女子,又能带着稚子去哪里?羌芜答,要么一起走,要么,带着夫人和孩子一起先走。只是前者大公子可能会死,后者,可能是大家一起死。
罢了,你们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吧?大公子最后抱了抱妻儿,又抚摸了下羌芜的脑袋,如小时候那般。
“能逃多远就多远,小妹......”
羌芜点头,护着他的夫人离开,大公子带着一众士兵杀了出去......
------
没想到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没能逃过失去哥哥的结局,哥哥的头颅被割下,挂在一棵树上,由得那脏污的虫子爬满。他们一行人过了许久才悄悄跑去为可怜的大公子收尸,身子被斩的七零八落,几个平日里跟着他行军打仗的士兵咬着嘴唇忍着没有哭泣,含着眼泪给收拾了。
一行人逃到荒山上,找了块地把他安葬了,狂风呼啸不止,什么殡葬的物品都没有,几个人把他的尸体拼凑起来,他甚至在最后没有一副体面的棺椁。草席裹了,就这么长眠在离家很远的地方。
家吗?国家亡了,他们一行人早就没有家了。大概想到这里,呜咽的哭声夹杂着山风,一时间凄凉不已。
大公子遗体安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的战甲仍散发着威严之气,但却早被鲜血浸染得通红。
将军夫人双眼红肿,面色苍白若纸,她枯跪在将军身侧,眼神空洞且绝望,她的嗫嚅着嘴唇,身子微微颤动,想要得到什么回应,然而回应她的唯有呜呜作响的风声。
在她身后,抱着刚满月稚子的侍女,双眼也盈满泪水,怀中的稚子或许是感受到了这悲戚的氛围,哇哇大哭起来。侍女紧紧搂着孩子,轻声哄着,泪水却不断滴落在孩子的襁褓之上。
周围全是擦泪的士兵们,他们几十个人走到这里已实属不易,风声和稚子的哭声在山间回荡。将军夫人缓缓地伸出手,意欲触摸将军的面庞,却又在半途停住,仿佛生怕惊扰了他的沉睡。
一行人哭泣着,互相安慰,羌芜早就流不出一滴眼泪了,嘴角流出一丝血来,心脏裂开一般的疼。
她终于,还是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了。
一行人收拾完悲伤,商量着接下来的路,家里是不能回了,十几个人准备上山落草为寇,还有十几个准备留在将军夫人身边,照顾大公子的遗孀。
羌芜答应过哥哥,要好好保护嫂嫂,自然是跟着她一起走,一行人就这么一分为二。
路过一个人烟荒芜的村庄时候,羌芜病倒了,发了高烧,随行的大夫给她喂了药,烧还是退不下去。
将军夫人看着她,又询问大夫,大夫摇了摇头,将军夫人叹了口气。侍女找来干净衣衫给她换上,脸和手都擦干净了,想让她最后走的体面一些。
马车缓缓从这个荒凉的村子离去,一行人渐行渐远,最后再也看不见。羌芜烧的浑身汗湿,喉咙烧成一团火,挥舞着手哭泣着,她身边再没有人了,留着她一个人在这里等死。
那团黑雾又出现了,羌芜睁开眼睛,看着它,眼睛泛着可怖的红光,狰狞的看着她。
它又出现了,无畏的与它对视,两年了,它每到夜晚或者她快要死的时候,就会出现,羌芜笑了。喉咙肿胀的让她无法开口说话,但她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怕它了,毕竟它已经出现在她身边很久了。
“羌芜。”黑雾开口了,她诧异的望着它,这么久了,它才开口,声音有些熟悉,很像,那个敌国王上的声音。
只是她没办法回答它的话,然而接下来的场景印证了她的答案,那黑雾翻滚着,最后凝聚成一个穿着冕服的王。
它从黑暗中显现出来,狞笑几声,缓步走近她,一只没有温度的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它。
它,或者是他,那个敌国的王。此时正冷漠的看着她,充满占有欲的凝视让她觉得恐惧与恶寒,偏偏他又如恶毒的蛇缠着她不得摆脱。
她扯着嘴巴笑了一下,干枯的嘴唇被扯开,流出些血来,王望着她,如掌中之物。嘴唇上的血被苍白的手指抹去,血指印又印在她的下巴上。
滑腻的感觉让她觉得无比恶心,带着的目光仇视望向他,他松开她的下巴,又开口“这两年我附在你的影子上,用你的生命喂养着我的灵魂,你辛苦了,不过,我现在可以自由行走了,便不会那么频繁依赖你了。”
“想必你还是没有忘记我,那日你的未婚夫毁掉我的一只眼睛,又让我死在大火里,我很不甘心。”
他愤愤不平的说着。
“我一出生就依靠影魔的力量活着,没想到有一天也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在努力蚕食它的力量,终于,呵呵呵.......羌芜。”他得意的笑着,带着让人厌恶的恶寒“这都要感谢你,若不是你温养着我的魂魄,我怕是没这么快就能成人型。我们才是同类,为了感谢你,我以后会好好保护你,你可以和我一样变成不死之身......”
后面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她好像记得了他的脸,那是一个俊逸的帝王之相的男人。但,却是个让人厌恶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