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皇宫,仿若仍被寒冬攥在手心。春意在冷硬的石板路上艰难蔓延,缝隙间的枯草蒙着薄霜,似在无声抗议这迟迟不去的寒冷。宫墙高耸,挡住了暖煦阳光,只在墙角处吝啬地洒下一小片。
御花园里的花朵畏缩着,不敢尽情绽放,偶尔有几株早开的,也被冷风抽去了颜色,花瓣瑟瑟发抖。湖面结着一层薄冰,宛如镜面,倒映着灰扑扑的天空,毫无生机可言,只有冷风在空旷的皇宫中肆意穿梭、呼啸。
雪嫔到底是没挺过来,心灵上的创伤加上身体的空虚,她终究是在三月底一命呜呜了。
彼时正值沈芷嫣生产,夜色已深,隐月阁内外一片灯火通明。
压抑的痛呼一声一声从产房中传来,谢景渊眉心紧拧,在门外来回踱步,嘴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皇后开口劝道:“熙嫔刚进产房没多久,看样子还要几个时辰才开始生,明日还有朝会,皇上不若先去偏殿休息片刻。”
谢景渊直言拒绝:“不必。”
皇后也不再劝,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眼见着皇帝又开始焦虑踱步,祁妃宽慰道:“皇上放心,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候着,妹妹定然能平安生产。”
谢景渊似是听进去了,可额角的细汗还是出卖了他焦急的內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殿内的痛呼一阵一阵,从未停歇。
忽然,声音戛然而止。
谢景渊蹭的一下站起身:“怎么回事?”
稳婆连忙回应道:“娘娘,娘娘她痛晕过去了。”
谢景渊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抬脚冲向产房。
李泽惊慌地拦住他,“皇上,产房您不能进去啊!皇上三思!”
谢景渊根本不顾这些阻拦,直接往里走。
床上,沈芷嫣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
只记得连翘、兰栀还有几个稳婆在一旁不停地喊主子使劲啊。
还有一个人坐在床边,一遍又一遍唤着她的名字。
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了一般,紧紧抓住那人的手掌,指甲也深深的嵌入那人的肉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婴儿啼哭伴随着清晨第一抹朝阳响起,隐月阁上下一片欢欣。
“生了生了!”
“是个小皇子!”
所有人都围在孩子身边,看着刚出生的小生命。
沈芷嫣视线一片模糊,失去意识前只见到床边那人看也没看孩子一眼,而是一直守在她身边柔声安抚。
睡了不知多久,恍恍惚惚听见睡梦中有一个女人在说话。
“用左手托住小皇子的背和头,右手托住这里。”
“回皇上的话,左手需要再高一点。”
“对对,是这样。”
她缓缓睡眼,看到谢景渊在嬷嬷的指导下姿势笨拙地抱着襁褓中的婴儿。
他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有哪里出错伤着孩子,额角满是汗珠。
沈芷嫣刚睡醒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温馨的景象,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娘娘醒了!”
谢景渊立刻回头看向她:"嫣嫣醒了,有哪里不舒服?来人,传膳。"说完抱着孩子慢慢来到床边。
孩子的脸蛋肉嘟嘟的,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看到自已的母亲笑了起来。
谢景渊也也藏不住满脸的笑意,“我们的皇儿还没有名字,取什么名字好?”
暖阳分春色,天高观云澈,此时正值春季,沈芷嫣脱口而出:“云澈二字,如何?”
谢景渊反复思量着名字:“云澈,云澈……”眼睛一亮,“是个好名字。”
屋外,李泽轻声催促着:“皇上,该去上早朝了。”
谢景渊只得有些不舍地放下云澈,吻了下沈芷嫣的额头,“朕下了朝就来看你。”
皇帝前脚离开去上朝,后脚祁妃和何嫔就来了。
祁妃也不外道,直接坐在她床边,但是何嫔先行了一礼:“参见贤妃娘娘。”
沈芷嫣有些迷糊:“姐姐说什么?贤妃?”
祁妃惊讶地把视线从云澈身上抬起:“你还不知道?你诞下大皇子时,皇上便封你为贤妃了。”
我朝规定,四妃分别为贵妃、德妃、淑妃、贤妃。至于皇贵妃,一般是皇后病重或逝世时才会册封。
她失笑:“前朝后宫都知道了,就当事人不知道。”
“你身子如何?你生产那日几乎晕厥,可把我吓坏了。”祁妃此刻仿佛姐妹话家常一般,也不本宫长本宫短的了。
“托姐姐的福,一切都好。”说罢便吩咐嬷嬷把孩子抱过来。
宫中以位份排姐妹,如今沈芷嫣与她位分平齐,仍愿称她一声姐姐,她心道自已确实没有看错人。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长命富贵锁:“这孩子生得真好看,这个金锁就当我给他的见面礼了。”
沈芷嫣也不客套,大方收下,何嫔也放下了自已的礼物,把云激抱在怀中看了又看,夸了又夸,似乎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
“等孩子大些,不若认你做干娘?”沈芷嫣见她这么喜欢,揶揄地打趣。
何嫔明显是心动了,但很快又拒绝了这个提议:“不妥,我何家握着部分兵权,现在孩子小倒是无所谓。若是日后涉及皇位,这层关系恐怕会让皇上对这孩子多有猜忌。”
沈芷嫣本想开个玩笑,现下反应过来,意识到她的话不无道理,眼下皇帝对她多有偏爱,可是人心易变,初心难守。云激长大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乳母将云激抱下去喂奶,几人继续闲聊。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曾经的沈芷嫣并不太理解这句话,现在为人父母才恍然。
她是皇帝宠妃,云激为庶长子、单就两点,就不知触犯了多少人的利益。
尤其是皇后,她看上去体弱多病不理世事,可是真的触及到她的底线时,她还能安稳如山吗?
祁妃看她面露愁容,猜到了几分,“妹妹也不必过度忧心,姐姐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芷嫣闻言,心中一动,她起先是谁也不相信的,宫里是龙潭虎穴,谁都有可能害自已,所以任何人都需要提防。
可祁妃屡次帮助自已说话,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