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使如意下毒的人至今还未查清,谢景渊对她始终有愧。
事情通通指向唐嫔,可偏偏没有实证,若说无人替她遮掩,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几日后,众人就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唐嫔疯了。
宫女早上进去送饭时就发现她在屋子里跳了一晚上舞,如何叫她也不应,只是一遍遍地转着圈,最后筋疲力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她这种人最后的归宿也只会是冷宫,沈芷嫣听着宫女的汇报,突然想起来冷宫里还有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
第二次踏入冷宫,这里的腐朽气息仍然让她有些不舒服。
陆凝不似往常那样缩在床上,而是端坐在破旧的木桌边,像是在专门等着她的到来。
沈芷嫣挑了挑眉,给她送了七八次东西,鱼儿终于上钩了。
陆凝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我们谈谈。”
她吩咐连翘拿出准备好的食盒,在桌上摆了些瓜果点心和一壶酒:“先吃些东西再谈也不迟。”
陆凝的神情变得更加复杂。
看着她几杯酒下肚,二人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沈芷嫣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庞问道:“入宫之前,我们曾见过面吗?”
陆凝指腹摩擦着面前的酒杯:“未曾。”
“在云烟阁当差时,似乎也未得罪过你。”
“天天见过的宫女那么多,沒记住实属正常。”她有些不明白沈芷嫣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些。
“我们第一次正式认识大概就是在未央宫里了,那时见到你,我便觉得有些面善。”
沈芷嫣说着场面话,和她拉近距离。
“你长得很像我一个远房表姐,可她远没有你的命好。
她家里原是富商,幼时她锦衣玉食,过得比一般的官家小姐也不差什么。
她从不顶撞父母,也不做出格的事情,终日在家抚琴绣花,旁人都称赞她温柔懂事,善解人意。
可是好景不长,她父亲做生意赔光了家产。
为了还清债务,还将她嫁给了当地的老县令做第十八房小妾。
那老县令比她父亲平龄都大,她心里不愿。
可是架不住父亲母亲以家族利益死死相逼,她明知是火坑,也只能往里面跳。
再后来,没过两年,老县令便纵欲过度死在了床上。
主母一改在县令生前作出的贤惠大度模样,态度强硬将一府里的小妾全都赶出去。
她无处可去,只能回到娘家。”
陆凝沉浸在故事里,问道:“后来呢?”
“她父母将她赶出去,说没这样自甘下贱做别人小妾的女儿。”沈芷嫣语气淡漠道。
“怎会?明明是她父母逼着她嫁的。”
沈芷嫣叹息:“那又如何?为家族牺牲自我,到头来没有了利用价值就被弃如敝履。"
“世上多的是这样身不由已的可怜人。”她话锋一转,突然抛出问题:“你当初为何入宫?”
"因为我家里的安排。"其实是因为家里人声泪俱下地告诉她,她有不得不入宫的理由。
“那你呢,你想入宫吗?”
陆凝饮了口酒,抿了抿唇:“自然不想。”入宫龙争虎斗的,谁想。
沈芷嫣看向窗外,语重心长:“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这个世上对女子的束缚太多,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讽刺一笑。
“世俗礼教告诉女子,你要熟记《女戒》《女则》、你要顾全家族利益,你要练习琴棋书画,不是为了陶冶情操,而是为了找个更好的夫婿。”
“可是当无数女子麻木接受这些后却会发现,自已仍只是个被束缚推着随波逐流的可怜人。”
眼见陆凝表情松动,沈芷嫣乘胜追击,“就像我那表姐,一辈子懂事知礼,为了家族所嫁非人,到头来却落得个流落街头的下场。”
陆凝沉默,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家里逼着她进宫,逼着她动手陷害眼前之人,如今在冷宫落难,来看望她的竟然只有沈芷嫣这个死对头。
而她的家人,既没有救她出去,更没有送来一针一线。
若不是沈芷嫣隔三差五送来生活用品,她怕不是已经冻死在这阴寒无比的角落。再也难见明日的朝阳。
见她在愣神,沈芷嫣知道她听进去了,勾唇一笑,“怎么扯到这里了,不说这些伤心事了,你想和我谈什么来着?”
陆凝刚才打好的腹稿,聊了这许多后全忘了。
她说出了和设想中截然不同的话:“你我之间,确实本无仇怨。”
“我之所以做了那许多,是因为……有人指使。”
沈芷嫣装作不知陆凝口中的指使之人其实是陆氏一族,惊讶道:“你替那人做事沦落到这个地步,他怎么不来救你?”
陆凝沉默着垂下了头,默默地扣着手:“是我太傻。”
“那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陆凝道:“没有好处。”说着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
沈芷嫣做更加惊讶:“堂堂萧大小姐还会做赔本的买卖,你喝了什么迷魂汤?”
陆凝有些羞恼:“你会不会说话!”
看她又要开启斗鸡模式,忙笑着讨饶:“好好好,不说了。”
沉默了片刻,她才小声:“……我也是为了家族。”
“什么?为了家族?”
既然已经开口了,陆凝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家里要对付你,所以让我设计陷害你,你明白了吧。”
“我一个小小宫女,一无背景,二无势力,缘何被陆氏针对?”沈芷嫣皱眉。
陆凝梗着个脖子,“多的我不会说,我也不知道为何非要对付你。”不愿意多说一句。
“不说就不说,看你如今被家族抛弃,在冷宫度日如平,也是个可怜人。”沈芷嫣这话听上去是在安慰人,听到陆凝耳朵里,却充满了奚落地意味。
她更羞恼了:“你!”
沈芷嫣抬手止住她:“我若是来奚落你的,何必多此一举做这么多事。”
二人之间的结算是解开了,沈芷嫣乘胜追击:“你欠陆家的养育之恩已经还清了,日后从冷宫出来,只希望你多为自已着想。”
陆凝怔愣:“为自已着想?”
沈芷嫣点点头:“对,就是为自已着想。”
她说完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准备离开,陆凝叫住了她。
“其实家里不单单只是叫我对付你,他们要我爬上后位,你只是最容易对付的那个。”
沈芷嫣背对着她,戏谑地勾起唇角,什么小白兔,都是她装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