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期末考试过后，就是令人期待的寒假到来啦！
而且据学长说，华夏海军航海大学一年只休一次寒假。暑假一般都安排舢板练习、上舰实习、港口考察等等活动。
所以他们就要更加珍惜寒假回家的机会了。
虽然离入校军训也不到半年的时间，可在他们大一新学员看来离家仿佛都有好几年了。考试过后，本地或者本省的学员就背着行李包连夜回家了。其他城市的学员都约了老乡集体行动，照着购买的车票时间分批次离校。313寝室都是外省的，当天便都没有离校。
优秀寝室除了每个月的评定外，每个学期最后还会评出几个优秀寝室。313寝室因为积极参与了这学期的各项活动并取得了很好的成绩，终于评为了这学期的优秀寝室。这一晚四个人都很开心，难得夜聊了很久。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马一铭在说，其他人偶尔附和两句。
第二天起来马小胖和卞骁已经走了，他们都是上午的车，约着一起去的车站，沈艋和陆远海则难得地睡了个懒觉。
不，应该说是沈艋难得地睡了个懒觉。他睁开眼睛正好看到陆远海出门的背影。再瞄了眼后者的床铺，干净平整，一点也没因为放假了没有检查而有半点懈怠。无论什么时候都严格地要求自己，沈艋还是很佩服陆远海的。
不过他这么早去了哪里？难道去送妹子了？最近他和武含姝走的可是有点近……
沈艋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觉得能抓住陆远海的小辫子，当即一点也不困了，翻身跃起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去跟踪对方。
结果他发现陆远海并没有出宿舍楼，而是走向了一楼的队长办公室。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路线，熟悉的场景……
沈艋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报告队长，我想转大队。”
从未关紧的门缝中听到了这句话，沈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没气炸了。
办公室里的李东奇也十分意外，他原以为经过了半年的磨合，加上313室近期精诚合作的表现，陆远海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呢。
“理由？”李东奇看着眼前站得笔直的青年人，心中感慨。年轻真好啊，就算什么也不做，只是这么站在那里，都能感受到那股喷涌而出的蓬勃朝气。年轻也真好啊，也不用考虑太多，总是很自然地就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陆远海再次来到这里也是做了准备的，上一次申请被拒之后，他回去仔细分析了李东奇的性格，再加上这段时间对他的观察，确定他们这位大队长并不像其他队长一样按常理出牌。在别的队你想走，人家是不会留的，只要有其他队要，赶紧走。毕竟影响内部团结，甚至还会拖累整个大队的成绩。但在李队长这里，成绩什么的根本不是事，队里有刺头他还更开心一点，因为他觉得这样有意思。
这样的人，陆远海认为只能用真情实意去打动他。而上一次是自己操之过急，引起了李东奇的反感，所以才被拒绝。
“理由是，我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同样的理由说出口，这一次陆远海的语气诚挚得多，“我不想辜负家人的期望。”
陆远海垂下眼帘，他似乎还有更多的话想说，可喉结滚动两下，再出口只剩一句话：“我想做个好兵。”
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李东奇多看了他一眼：“家人？你父亲？”
陆远海紧绷的身体站得更直了些：“一个我很尊敬怀念的人。”
既然是怀念，那可能已经不在世了，李东奇虽然八卦，但陆远海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他也没再多问。他打了个哈欠，又恢复成那个漫不经心的样子。“在四大队怎么就不能做个好兵了？”
陆远海迟疑了一下。
他自己都为这一瞬的迟疑感到好奇。
“四大队……的确有很多人才。”短短几秒钟之内，陆远海眼中的迷惑已一扫而空，“不过我了解自己，我更适合在严谨有序的环境中成长，更严格的要求，比我更好的成绩会激发我的斗志，从而变成更优秀的人！”
李东奇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道：“所以你认为你在四大队已无敌手，已经不能更激发你的斗志了？”
陆远海一时间有点无言以对。
他虽然表达的是这个意思，但被李东奇换了一个方式说出来，好像有点刺耳。
“我知道，除了体能外，你各科的评分都是第一。”李东奇点着头，“的确很优秀。”
陆远海静静地等着。
“但是，”李东奇没有让陆远海失望，转折了一下，“你入学这么久，虽然各科成绩都表现优异，我却并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你的小报告。”
小报告？陆远海抬了眼，不太明白地看着自家队长。没有小报告举报他，岂不是更说明他严格要求自己，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吗？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李东奇想了好一会，打了个响指，“对，不招人妒是庸才。”
什么鬼？陆远海有点不淡定了，这还可以这样解释的吗？他没得到同学的嫉妒真是对不起大家了！
“所以，”李东奇极为惋惜的样子，还站起来拍了拍陆远海的肩膀以表达自己的心情，“你可能对自己的理解有误，根本不是人才，而是庸才。这样吧，你就安心地留下，不用有心理压力，我相信四大队的同学们，会帮助你尽快摘掉庸才的帽子。”
他说完看了看陆远海满脸无语的神色，咧嘴一笑道：“不用太感谢我，这是我身为大队长应该做的。”
陆远海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什么真心诚意？什么动之以情？亏他刚刚还生起了一点对四大队的愧疚之情！觉得一旦自己离队，势必会让其他大队更加瞧不起四大队，可他刚刚听到了什么？能不能给他一个正常的拒绝理由？
“队长，你这个理由不合适吧？”陆远海压抑着胸中的怒意。
“不合适吗？”李东奇重新坐下，靠在椅子里一副没骨头的样子，“那下次吧，下次我尽量想个合适的理由。”
李东奇说完顺手拿了张报纸看，都快看完一版了，一抬头，陆远海还站在原地。
“你怎么还在这？不回家吗？别误了火车。”这是来自队长对学员虚情假意的关心。
“谢谢队长关心。”这是来自学员对队长咬牙切齿的感谢。
“记得在外面把门关上啊。”李东奇继续看报纸，表情美滋滋的。
都已经是四大队的人了，居然还想走？开什么玩笑？
如果说李东奇上一次拒绝陆远海是因为他不想被套路，那么这一次，他可是着着实实地观察了这陆远海很久。
陆远海这个孩子，为人是傲气了一点，想法是天真了一些，但是能力是真有的。凡事不抢着出头，却参与了四大队每一次重大行为的决策，还取得了相当斐然的成绩，并且还让313室由问题寝室变成优秀寝室。这样的领导控制能力，在新学员中是极为少见的。
把这样的人才拱手让人？他可真是疯了！
李东奇这边美滋滋，陆远海的心情可就不怎么样了。尤其一出门，又遇到一个黑面神，心情瞬间变得更差了。
“叛徒！”黑面神瞪着眼睛好像要揍人似的。
陆远海就知道沈艋是这个反应。分明他出门的时候沈艋还睡的跟猪一样，怎么这么快就来听墙角了？
与你无关。
这四个字陆远海还没来得及说，沈艋愤然转头就走，几个大步就已经消失在他的眼前了。
不用想也知道沈艋干嘛去了，肯定是收拾行李去车站，不等自己了。陆远海和沈艋都是北京人，陆远海也知道沈艋偷偷订了和自己相邻的座位，可能是想等着上车给自己个惊喜吧。
真是幼稚，这是小学生才会做的事情。
陆远海抿了抿唇，把胸中的那点不自在重新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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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艋气得不行不行的！
叛徒！叛徒！叛徒！
真是死性不改！贼心不死！
原来陆远海一直都想转队！他看到的种种共同努力，只不过是陆远海暂时妥协，这演戏演的，把他们都骗过去了！简直是……太不要脸了！
沈艋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之前看陆远海顺眼，恨不能为他两胁插刀，现在他只想插陆远海两刀！
好啊！表面上人模狗样儿的，原来私底下看他们都是看垃圾一样的眼神，那干嘛还要勉强自己待在四大队呢？有能耐退学重新再考一遍啊！
所以就算他订了陆远海旁边的座位，又因为寒假期间车票紧张没能换成票，沈艋还是决定不理这个叛徒。他上了车就靠着车窗呼呼大睡，连句话都没跟陆远海说。陆远海当然也不会自找没趣，手里拿着本书从开车看到进站，两人加起来也没说超过五句话。
跟他们一起走的还有海军学院同届的老乡同学和学姐学长们，但因为他们两人一个睡觉一个看书，明摆着拒人于千里之外，也就没人打扰他们了。
沈艋在进站前“恰好”醒了过来，等车停稳了，学员们下了车，列队出站后，在BJ站大广场的旗杆下解散。学员们都是穿着一身海军秋冬季藏青色军服，外面罩着同款大衣。学长学姐们就不用说了，新学员们每个人都经历过严苛的军训和小半年的军事化管理，下意识地背脊挺直，扬起下颌，不管相貌如何，就光这种挺拔的身姿，就已经十分吸引眼球。
学员们互相打了声招呼，都各自散开了。有些是有家长来接，有些是自己坐地铁或者打车回家，还有的人还要重新进火车站换乘，等沈艋看了眼手机后，就发现身边只剩下陆远海一个人了。
沈艋暗自吐槽，帝都堵车啊……他那对不靠谱的爹妈，也不知道早点出发来接他。这不堵在二环上了吗？
他又能怎么办？只能在这里继续等啊！
可是陆远海又是怎么回事？他父母也堵在路上了吗？
沈艋不想跟他搭话，而陆远海也是一样。两人虽然站在一起，却互不搭理地同时低头玩手机。
在他们是一队人站在一起的时候，还能看出来是军校学生，但单独两人的时候，他们发现他们的大衣和帽子光看颜色，特别像是火车站的员工服。因为不断有人来询问各种关于火车站的问题，例如进站口在哪里，厕所怎么走，改签去哪里改……
沈艋其实烦得要死，但又不想被陆远海看扁，只能面带微笑地解答着。还好他来过这个火车站几次，简单的问题都能回答。
啧，其实他还是比陆远海有亲和力吧！来问他的人都比问陆远海的多得多！
沈艋又陷入了迷之自豪，直到他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
回头一看，便看到他父母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一路拨开人群狂奔而来。感觉到身旁陆远海的眼神，沈艋莫名地有些丢人，又有些感动。
见到父母的那一瞬间，沈艋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真想搂着母亲哭诉自己儿子遭遇的艰苦训练。可是不行，陆远海还在旁边看着！
沈艋抑制住了即将崩溃的情绪，强挺着酷酷的表情跟父母打了声招呼。
“等很久了吧？哎呀，艋儿啊！妈给你炖了鸡汤，回去就烙你最爱吃的韭菜盒子，我们回家就开饭！”见到久未归家的儿子，沈母笑开了花。儿子晒黑了，瘦了，但结实了很多，精神极了！好像更帅了！不愧是她儿子！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沈父拍了拍沈艋的肩膀，打算接过他后背上的行李，但一拽居然没拽动。
“爸，很沉的，还是我自己来吧。”沈艋暗藏得意地挑了挑眉。
“你这小子……”沈父自豪之余，未免有些感慨。儿子长大啦！但自己不是老了吧？看来每天早上去公园的健身时间还要加长半小时……
沈母这时注意到自家儿子身边跟他穿同款军服的俊帅少年，连忙热情地打招呼道：“同学好啊，你们一起回来的啊？”
沈艋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还用问吗？
陆远海一副乖学生的模样，彬彬有礼地回答道：“叔叔阿姨好，我叫陆远海，是沈艋同寝室的同学。”
沈母本来只是礼貌性地一问，就打算告别走了的，闻言惊喜地笑道：“哎呀！同寝室还是老乡？真难得！臭小子也没跟我们提过，真是的，哈哈哈！”
沈艋一脸漠然，他和陆远海关系也没那么好，怎么可能在电话里提起过他。况且他也是买车票的时候才知道陆远海也是北京人，可见这家伙有多不合群，完全不和他们闲聊天。
“哎呀，我们来的就已经够晚的了，你家里人还没来接你呢？堵车？要不我们在这里陪你等会儿吧！”沈母越看陆远海温文尔雅的样子就越喜欢，对比自家说一句就能反驳十句的臭小子，陆远海这样才是她心中理想的儿子。见他背着包站在寒风中，冻得鼻子有些发红的模样，沈母忍不住母爱泛滥起来。
瞥见沈艋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陆远海心中有些好笑，他倒是想多看两眼沈艋别扭的表情，但他也知道沈父沈母其实更想跟沈艋赶紧回家。他摇头笑道：“没关系，我父亲一会儿就到了。”
“是啊是啊，我们赶紧回家吧，妈你不是还要给我烙韭菜盒子吗？我饿啦！”沈艋也不管在陆远海面前会不会丢人，搂着自家母亲大人的手臂就开始撒娇。
陆远海的眼神一黯，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承认，但他确实羡慕沈艋有个好母亲。
正拉扯间，陆远海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手机，连忙跟他们说声对不起，转身接了电话。“喂？还没下班？哦，好，没事，我自己打车回去。”
十秒钟之内，这通电话就结束了。陆远海挂断电话的时候还有些唏嘘，他是不是还要感谢他父亲在百忙之间还能想起来他今天放假回家。
不过惆怅的情绪只是闪现了一瞬间，陆远海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早就该死心了，不是吗？
等他把手机揣回兜里，重新转回身时，就看到沈母同情的目光。
“小海啊！你爸是不是没空来？你家住哪儿？我们送你回去吧！”这样的情况，沈母于情于理都要关心一下，尤其还是自家儿子的室友呢！未来四年都需要相互扶持度过呢！
陆远海本来并不想麻烦别人，但看到沈艋一脸快要拒绝，千万不要答应的表情，本来婉谢的话到了嘴边，却换了另外的词。“真是麻烦叔叔阿姨了，要不我说下我家地址，看看是不是顺路，如果差太远的话，我还是自己打车比较方便。”
“哎呀，你这孩子。”帝都这么大，路上需要一两个小时都是正常事。懂事的孩子招人疼，沈母更是心软。等陆远海说了一个地名后，沈母更是惊喜，“不就在我们家旁边吗？来来！快走吧！车停西停车场了，赶紧上车暖和暖和。”
沈艋绝望地看着自家老妈挽着陆远海美滋滋地走在前面，有种莫名的危机感。他娘亲是来接他的吧？啊？是吧？
更加魔幻的事情还在后面，沈母在车上询问沈艋学校里的事情，沈艋因为生着气爱答不理，而陆远海却认认真真地每个问题都回答的十分详细，深得沈母喜爱。而在沈母问清楚了陆远海这时候回家家里也没人的情况后，就命令沈父不要停车，直接带着陆远海回家吃晚饭。
沈艋郁闷极了！
他的鸡汤！他的韭菜盒子！他的爸妈！都是他的！不是陆远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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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美味的韭菜盒子和香浓的鸡汤，陆远海捧着一杯热茶，坐在沈家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是的，发呆。
热茶滚烫的温度透过茶杯，熨烫着他的掌心，通过手臂，一直传导到他的心底，慢慢温暖着他冰冷的身体。
这样慵懒的时刻，他已经许久都没有体会过了。
他严格控制着每顿饭的摄入量，维持在七八分饱的程度。这样既不会饿，也不会撑，甚至为了身体健康，摄入量都会精确到蛋白质多少克、脂肪多少克、碳水化合物多少克。从小到大，他要做就做到最好，强壮的体魄也不仅仅是依靠运动才能锻炼出来的，吃食也是要注意的。
可他今天吃得太多了，也许是沈母的热情，也许是这种他多年都未吃过的家常便饭，实在是太好吃了。
胃部因为需要消化，抢走了全身的血液。而大脑缺少了动力，开始运转缓慢，让他逐渐昏昏欲睡起来。
陆远海强打起精神，开始打量着四周。刚才被沈母拖着拽着进了沈家，只来得及脱了大衣就被按在了餐桌边，一眼都没来得及看。
沈家的屋子不大不小，但在BJ三环内拥有一个一百多平的房子，已是富足之家。沈家的装修风格是舒适大方的美式风格，碎格子的沙发坐起来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让人不想再站起来。茶几和窗台前都摆放着各种绿植和小摆件，去往卧室的走廊里有一面照片墙，挂着一张张一家人去旅游的照片，每一张都十分幸福，让人看了都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整个家的色调都是暖色的，再加上天花板暖黄的顶灯，更是让人像是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永远不想离开。
陆远海克制地收回了目光，发现近在咫尺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海螺。这枚海螺色彩艳丽，形状饱满。陆远海忍不住拿起这个海螺，放在自己的耳边。
呼……呼……
仿佛听见了海浪声。
“这是我小时候，老爸出差带回来给我的第一个礼物。”沈艋帮老妈收拾完碗筷，也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也许是在自己温暖的家，又吃了久违的饭菜，沈艋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许多。
这个海螺是他第一次对大海有了具体的概念，为什么这个海螺会发出海浪的声音？这就是海浪的声音？难道这个海螺里藏着一个大海……
沈艋不禁露出怀念的神色，这个海螺陪着他度过了许多年。这海螺本来应该放在他书桌上的，不过在他离家上学后，他老妈估计也想时不时地看见，便把这海螺从他房间里拿出来摆放了。
“真不错。”陆远海都有些意外，居然听到自己说出来的话语中藏有深深的羡慕和嫉妒。礼物？他小时候就很少得到过。
见陆远海又陷入了沉默，沈艋端起茶喝了几口，觉得自己已经是尽力找话题想要聊天了。但奈何对方不配合啊！这聊天总不能是一个人的单口相声吧？他又没有马小胖的功力。为了防止他爸妈发现他和陆远海的奇怪相处模式，沈艋决定早点结束这个尴尬的局面。
不过他都端起茶好几次了，这陆远海是真看不懂还是装傻啊？他在端茶送客啊！
沈艋只能干咳了一声，看了看窗外，暗示道：“天都黑透了。”
“嗯，我也该走了。”陆远海回过神，可惜地看着还未喝完的茶，端起来喝了一大口。不知道是不是他带了滤镜，总感觉沈父泡的茶要比他自己泡得好喝得多。
分明就是普通的茉莉花茶，用大茶壶毫不讲究的一泡，顶多在正式泡之前用开水涮一遍茶叶。
跟爷爷当年泡的茶很像。
可是，茶再好喝，沙发再柔软，屋子再温馨，也不是他自己的家。
陆远海站起身，去厨房跟还在收拾的沈父沈母打了声招呼。因为他家离得非常近，所以不用沈父再开车送他了，是步行可以到的距离。
当陆远海背起行李出了门，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了出来，一回头才发现沈艋臭着一张脸，也穿着大衣跟了下来。陆远海不禁挑眉问道：“你还真要送我回去啊？”
“你以为小爷我愿意啊？我老妈非要我送你，你又不是个妹子，啧！”沈艋紧了紧大衣的领口，天气这么冷，他才不愿从温暖的家里出来呢！他看陆远海在楼道里不动，便带头往下走去，“走吧！我老妈还让我认认门，摆明了不给你送到家不放心。”
陆远海本来有些失落的心情，被沈艋唠唠叨叨的话语驱散了大半，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迈步跟了上去。
沈艋还真的不敢糊弄他老妈，因为等他回家了，肯定老妈会问他各种问题。例如陆远海住在哪个小区啊？几楼啊？有没有送到门口啊？有没有进去坐一会儿啊？他要是敢编造，那就要继续为这个谎言编至少十个问题，直到编不下去了被老妈听出来破绽……
这都是多少年阶级斗争出来的经验，血泪史啊！
沈艋发现陆远海的家真的离他家很近，穿过一条街就到了。而且这个楼盘里都是大户型，住的都是有钱人，当年还热炒过一阵。沈艋站在小区门口感慨了片刻，跟着陆远海溜达进了小区大门。
“怎么？你都去我家了，我当然要去你家看看才叫公平。”沈艋迎着陆远海疑惑的目光，理直气壮地说道。
“哦，那这边走。”陆远海不介意地点了点头，反正他家也没什么好看的。
沈艋进了小区就开始睁大了双眼。快过年了，这个高档小区里所有树上都挂满了红灯笼，现在天色已暗，红灯笼全部亮起，一种过年的气氛油然而生。园区绿化面积很大，在寸土寸金的BJ三环内简直不敢想。楼宇的大堂就像五星级酒店一样金碧辉煌，进电梯还需要刷卡，回家开门只需要指纹解锁……
屋里一片漆黑，果然没人回来。陆远海失落了一瞬间，但还是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打开家里全部的灯，尽量能显得有人气一些。
“哇！你家好大啊！”沈艋已经克制自己不要像乡巴佬一样，但在陆远海开灯的那一瞬间，还是没有克制住。入眼就是大片的落地窗，可以看得到外面灯火通明的北京城，“哇！你家里还有楼梯？这是复式？”
“嗯，你随便看。”陆远海把大衣脱下来挂在门厅，顺便把拖鞋拿出来给沈艋穿。
沈艋大呼小叫地狂奔而去，陆远海则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和他离开时没有太大区别。想必他那个以工作为生的父亲，连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吧？
烧热水还要时间，陆远海走到冰箱前拿了两瓶可乐。喏，虽然都是半年前的可乐了，但应该还可以喝吧？
他的书房里传来了惊叹声，陆远海寻声而去，就看到沈艋在他的书柜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收藏品看。
陆远海微微自得地笑了笑，他的书柜里摆放的不止是书，还有很多艘舰艇模型，都是他一点点拼粘而成的。甚至都配有发动机，还有遥控器，放在水里就能航行。
可惜，没有人能陪他一起玩过，这些舰艇模型都从未下过水。
“俾斯麦、企业号、欧根、希佩尔……”沈艋因为玩了一段时间的战舰世界，一些战舰还能认得出来，但有些就不行了。
“这艘是声望号，是唯一一艘从二战前建成，并且在二战结束后幸存下来的战列舰。”
“这个是在珍珠港袭击中被击沉的亚利桑那号，这艘战列舰当年死亡的士兵人数，占当年珍珠港袭击死亡人数的一半，原舰至今还沉没在水底。”
“这是密苏里号，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的签字仪式，就是在停泊在东京湾的密苏里号上的主甲板举行的。”
陆远海几乎没有同学朋友来过家里，更没有和人讨论过他的这些收藏。难得有个能聊这方面的人在，就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直到两人手中的可乐都喝光了，沈艋才反应过来他早就应该走了，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有件更好奇的事情想问。
“对了，这个海军帽是谁的啊？”书柜的最上方，放着一个看起来很老旧的海军帽，帽子后面的两个飘带都有些跳线了，一看就是年代久远之物。
“是我爷爷的。”陆远海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声音也变得柔软起来。
“哇哦！看来你是家学渊源啊！怎么说来着？海三代？你爷爷是什么军衔啊？”沈艋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我爷爷只是一名普通的海军战士。”陆远海笑了笑，“其实他在世的时候，从来也不跟我说任何他参军时的事情。我只是非常喜欢这顶海军帽，喜欢到想要了解海军的一切。”
“我爷爷因为在海上服役时间很长，甚少在家，所以我父亲跟我爷爷并不是很亲，甚至还有些怨恨。”
“高考后我跟父亲说了我的志愿，他沉默了很久。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我知道他是反对的。”
陆远海说到这里，唇角现出一丝苦笑。
沈艋张了张嘴，本来还想要问的话直接吞回了肚子里。这家里纯男性化的家具和摆设风格，已经昭示了没有女主人的存在，他也就不用不知趣地问陆远海的母亲去哪儿了。
“父亲一向认为不管学习还是做事都要做到第一，他现今所拥有的成就也是自己打拼来的。我也是从小被他这样培养长大的。”
“哦，怪不得你对于自己被分到四大队这么怨念……”沈艋忽然间懂了些什么。这应该就是陆远海一次两次地去找李东奇换大队的原因所在。
陆远海停顿了一下，显然这个怨念至今还没消除。他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我虽然没有按照父亲的规划成长，让他非常失望。但他也没有要求我放弃自己的梦想，继承他的公司，这点我很感激他。”
这是怎么说来着？当不好兵就要回家继承家业了？
沈艋的嘴角抽搐，本来心底刚升起的一点点同情，瞬间被浇灭了。“你的梦想，是跟你爷爷一样，参加海军吗？”
“不止。”陆远海看着书柜里一艘艘的舰艇模型，声音变得坚定有力，“我的梦想，是当一名舰长。”
这是陆远海第一次在人前说出自己的梦想，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艰难，而是有种更加认清自己努力方向的安心。
沈艋被震撼了，当舰长？这么牛叉？他报海军学院时想的只是穿海军军服好帅！出海好棒！舰艇好酷！
看着陆远海坚毅的双眼，沈艋一时说不清楚心中是嫉妒还是羡慕。
拥有梦想，并且一直在实现的道路上坚定前行，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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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海怕沈艋在小区里迷路，坚持下楼把他送到小区大门口。之后又想想家里的冰箱肯定没有什么吃的喝的，又拐去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了点东西。
等他溜达了一圈上楼一开门，发现客厅里灯光大亮，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手机正看着什么。
陆远海正想打声招呼，就看到陆父手忙脚乱地关掉手机屏幕，脸色略带慌张地朝他笑了笑道：“回来啦？”
“嗯。”陆远海的眼神黯了少许。
这是在看什么？
不过他也没多问，因为以他的经验，就算他开口问了，父亲也不会照实说的。
问他做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他又有什么权利去干涉？
陆远海朝父亲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厨房后，便径直上楼回自己的房间了。
洗了澡出来，陆远海下楼去厨房打算拿点喝的。当他打开冰箱时，发现厨房吧台上正静静地躺着一台华为手机。
这款手机是翡冷翠颜色的。
陆父有两台手机，一台是私人用的，一台是工作用的。陆远海隐约可以听得见隔壁书房里传来父亲打电话的声音。
看来是刚才随手扔在这里的。
陆远海握住冰箱把手，却并没有打开冰箱的意思，而是双眼死死地盯住那台翡冷翠颜色的手机。
他眼神很好，还记得刚进屋的时候，父亲就是拿着这台手机。
是在跟谁聊信息吗？为什么是那样的反应？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他是不是快要有个后妈了？
父亲忙碌了这么多年，打拼了事业多年，最近几年也趋于稳定。而他也终于长大了，一年到头也只有寒假过年在家，以后要是服役肯定更是不着家了。母亲也走了那么多年了，父亲以后身边有个伴陪着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现在那些拜金的小姑娘们那么现实，万一父亲见识少，被花言巧语骗了怎么办？
陆远海并没有纠结太久，执行力超强的他一旦下定决心，立刻就会规划行动。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下书房那边的动静，确定短时间内父亲不会出来，便直接把手伸向了那台翡冷翠颜色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陆远海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输入了一串数字。
锁屏开启。
陆远海稍稍放下了些心，毕竟父亲的锁屏密码用的还是母亲的生日。他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主页面，毫无负担地打开了微信。
陆父的私人手机微信里联系人少得可怜，陆远海也没细翻，就在第一页最上面的最近联系人扫了一眼，发现基本都是认识的亲戚和陆父的几个朋友。
陆远海才知道自己在父亲手机里是置顶的联系人，双眼盯着看了片刻，强迫自己回过神。
这不对啊？父亲在方才在看什么？是在看什么网页吗？
不过如果是在看网页的话，他也就没什么兴趣继续追查了，只要不是什么心思诡秘的后妈就行。
陆远海在关闭父亲手机前，忽然扫到了最新的订阅消息。
好像开头是华夏海军航海大学。
他下意识地点开，发现父亲只关注了一个公众号，就是他念的华夏海军航海大学。
刚才父亲……是在看海军学院的推送新闻吗……正好最新的一条消息就是半小时之前推送的，差不多就是在他进家门那时候。
陆远海一时也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感受，他原以为，父亲是不在乎他的。
……
陆父在书房打过电话，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泡好的茉莉花茶，杯口还在升腾着袅袅热气。
“我自己泡的，多给你泡了一杯。”他那个引以为傲的儿子，正别扭地坐在沙发上，装成不经意地样子解释着。
陆父受宠若惊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啧，有点烫。但……这个味道……陆父想起了之前陆爷爷在的时候泡的茶，味道很像，一时感慨万分。
“很好喝。”
“嗯，以后我要是在家就泡给你喝。”
“……好。”
————————
小胖：我才到家！火车坐得我腰都快断了！不过我刚进门就跟我爹大吵了一架！
卞：？
小胖：他忽悠我海军学院食堂里海鲜不要钱的供应我才报海军学院的他这个大骗子○?｀Д′?○
艋子：……
艋子：恕我直言，这种话也只有你会信吧？
小胖：……
艋子：不过你为了这个报的海军学院？嗯……看来有比我更离谱的理由，我安心了。
小胖：喏……也因为海军学院减免学费食宿费还有补贴。
艋子：对了，卞骁你是为了什么报的海军学院啊？
卞骁看着手机屏幕，看着这个名为“313”微信群里的消息，久久都没有回复。
坐在他身边的江芽看他反常，忍不住好奇地凑了过来。等看清屏幕上的对话后，不禁笑道：“骁哥，你们寝室真逗，居然还灵魂拷问这么严肃的问题啊？”
因为海军学院放假，小食堂也跟着放假了，江芽跟随着卞骁买了同一天返家的票，上了车又跟老乡同学换了座，如愿以偿地坐在了卞骁身边。
卞骁看她被他和另外一边的男生挤在中间坐，各种别扭，于是站起来跟她换座，让她坐在了靠窗户的位置。
江芽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窃窃地笑着，不过大部分时间，还都是看着窗户上反射着的卞骁的侧颜。
真好，他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因为是绿皮车路途遥远，周围又都是同学或者学长学姐们，打打牌聊聊天，倒是过得没那么难熬。卞骁对她也拿出了超出平日的耐心和笑容，让江芽越发喜笑颜开。
所以，偷看个卞骁的手机屏幕，这是平日里她绝对不敢做出的事，现在也做得相当自然。
当然，她也是相当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才能让卞骁露出那样凝重而又充满怀念的神情。
哼，还好不是什么假想敌！
江芽把高悬的心放了下来。当年卞骁去参军，她都很放心，毕竟部队全是男的。她还幻想着，她要在老家等着几年后卞骁服满兵役，转业回家。可谁想到卞骁居然参加了军队里的军考，要去华夏海军航海大学念书！而且居然还考上了！
这江芽就不放心了，虽然是军校，但有女同学啊！她家骁哥这么优秀，万一被抢跑了可怎么办？所以她费尽心思，终于找了个方法能接近他。虽然只是偶尔几天看一眼，但也足够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窗外的景色都已经变得晦暗不清，只有车厢里灯火通明。其他周围的同学都困了，各自陆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或坐或趴的睡去了。卞骁还未睡，毕竟每隔一两个小时都会停靠站台，车厢里人来人往，总要有个人警醒着点防备东西不要被偷了。
卞骁不睡，江芽也舍不得睡。这种全世界都睡去了，只有他们两人醒着的独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珍惜！
“芽仔，你以后，有想过要做什么吗？”卞骁最后都没有回复群里的消息，手机屏幕到了屏保时间，自动暗了下来。
“嗯？以后？没有想过耶……”江芽被忽然问到这个问题，一下子懵住了。她能说她未来的梦想就是要嫁给他吗？当然不能，说出来肯定会被拒绝的啊！江芽绞尽脑汁思考着，她以后想做什么？总不可能在小食堂做一辈子拉面西施吧？
卞骁倒也不催促她回答，江芽小他两岁，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早已把这个小女孩当成了自己妹妹照顾。他们疍民好像就没有什么上学的天赋，江芽勉强读到了高中毕业，就不再继续念书。可是只有高中学历又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卞骁不希望江芽蹉跎自己最美好的时光。
“哦！我想起来了，有个工作应该很适合我！”江芽想着想着忽然灵光一现，她擅长什么？擅长游泳啊！疍民们可是海的儿女！“之前有人想要介绍我去海洋公园工作。”
“海洋公园？就是离我们走路十分钟的那个海洋公园吗？”卞骁挑了挑眉，觉得如果工作靠谱，倒是比在食堂卖拉面好得多。
“是啊是啊！”江芽见卞骁感兴趣，得意地翘起红唇笑道：“海洋公园有招美人鱼表演的，就是在水族箱里面和海豚白鲸一起潜泳，很有趣的哦！我差点就去报名了呢！其实想想，也还挺适合我的。”
美人鱼表演？芽仔她要穿着暴露地在一群人面前游来游去？
“不许去。”卞骁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这能是稳定工作吗？”
“哦。”被否定了的江芽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反问道，“我也不知道我适合做什么啊！那骁哥再帮我想想呢？”
卞骁双手环胸，倒还真是认真地帮她思忖起来。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江芽郁闷地用手指缠了缠垂在胸前的长辫子，“倒是骁哥究竟为什么，那么坚定地觉得自己一定要去当海军呢？”而且已经服役入了部队还不算，还要拿起并不擅长的书本，一定要考进海军学院。所以卞骁的理想不光是要当一名海军，还想要当一名海军军官。
江芽的问题，微妙地和313寝室微信群里的问题重合了。卞骁恍惚了一下，身处在摇晃着的火车上，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风暴夜里，那个风雨飘摇的小船上。
卞骁回过神，发现江芽正侧着头看着自己，一双美好的眼眸之中，都能看得到自己的倒影。
心跳忽然乱了几分，卞骁别开视线，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其实，你最应该做的，是回去念书。等我这回过年去拜访下江叔，好好跟他谈谈。”
“嗯！那我等你！”江芽一脸喜色，完全不介意卞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介意卞骁是为了让她继续念书而去的她家。
不管目的如何，结果是好的啊！过年的时候拜访别人家，就是拥有着特殊的亲近意义。
“你哪天来呢？我回去问下我老爹过年都什么安排……”江芽嘴里说着回家问，但实际上也不管很晚了，拿起手机就开始给她爸发消息。
卞骁看着江芽喜笑颜开的表情，不自觉地也被感染了笑意。
他拿起手机解锁，斟酌了许久，编辑了一条长微信。但当他准备发送的时候，发现313室微信群里，已经开始聊其他话题了。
卞骁笑了笑，一个字一个字地把信息删掉了。
不管最初的原因是什么，他们现在都在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所努力，这才是最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