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雪一刻不歇。
两匹马也在不安地撂着蹶子,喷着鼻息。
狭窄的车厢内,桌面上的炭火冒着一丝丝的红光。
张允真帮他二师兄暖手暖的十分认真。
弄得周静川十二分的不好意思,但又不舍得放弃这难得的温存。
张允真尽职尽责地把他两只冰冷刺骨的手搓到有点热气,才终于放开。
“终于有点热气了。”张允真笑道。
空气突然安静。
张允真又呵呵呵地拿出干粮,两个人分着吃了一点。
“看来今晚是找不到驿站或者客栈了,咱俩在马车里将就睡一晚?”张允真问道。
周静川还在看着自已的两只爪子发呆。
“二师兄?”
“嗯?”周静川抬起头来:“好。”
这一路过来,已经走了三天两夜,前一晚比较幸运可以住到店。
但是今晚怕是不行了。
“那你就这么躺在凳子上睡吧,我睡地上。”张允真站起来,从小箱子里翻出自已的披风披上,坐到了马车地板上。
周静川见他心意已决,倒也没有推辞,直接倒头在了长凳上。身上盖着张允真给他的毯子。
旅途劳累,张允真很快就靠着坐凳睡着了。
小凳子本来就不够长,周静川躺着也伸不直腿,憋屈的难受。
于是最终选择坐起身来靠在马车后壁上睡。
张允真睡得脑袋一栽一栽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周静川看着乐了一下。
然后伸出手将他的脑袋扣住,安放在了自已的腿上。
睡梦中的张允真脑袋终于找到了支点,于是乖乖的枕着周静川的腿不动了。
周静川借着微弱的炭火,长久地凝视着张允真的睡颜。
良久之后,终于迟疑着,搓了搓自已的手,确认不是凉的,缓缓地将自已的右手覆在他的脸上,然后俯下身去。
隔着手掌,吻在了自已的手背上。
就当是我吻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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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风停了,雪住了。
落霞关外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尽头。
张允真从马车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自已僵硬酸痛的身体。
周静川也随后跳了下来。
他眺望了一眼西北更北的方向,远远能看到一点城郭的样子。
“那边就是金城了。”
周静川道:“我把你送到城门口,等你见到了太子殿下,我就走。”
张允真忽然有点不舍起来,这一路,他家二师兄委实是过于辛苦了。
要是没有他一路护送,自已真的可能走不到这里。
“为何这么着急?不进城去休息一下再走吗?”张允真问道。
“不了,我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周静川道。
张允真看着周静川,后者一脸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张允真总有一种奇异的直觉,仿佛此后,二师兄要跟他许久不得再相见。
“二师兄,你还回太医院吗?”
“暂时不回了。”
“那你是去哪里?”
“家里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回去一趟。”周静川淡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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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城墙高耸着,正门之上遒劲的镶金大字写着“金城”二字。
这是西北最大、最富庶的边城。
金城正在战时,守卫异常森严。
一队卫兵直接将马车拦截。
张允真从容不迫地拿出了太子萧彻的麒麟玉佩:
“大雍太医院医官张问,求见太子殿下。”
守卫兵狐疑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但见两人均是气度不凡,看着倒确实像是从盛京来的。
那块玉也是肉眼可见的稀罕物,搞不好真是太子殿下的信物
于是便派人去城内通报。
一刻钟后,一匹黑骏马从城内朝着城门外飞奔而来。
正是萧彻的踏雪乌骓。
马上端坐着一个一身戎装、英姿挺拔的身影。
那一人一骑快到城门处时,紧急勒马,修长精悍的青年十万火急地从马上跳了下来,然后朝着城门外的小马车狂奔。
张允真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身影,眼眶一热,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也朝着萧彻狂奔而去。
几个月堆积的思念在此刻泛滥。
“太子殿下!!!!”张允真大喊着扑进了太子萧彻的怀里。
萧彻被扑了个满怀,只觉得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伸出手捧起张允真的脸看了又看,一双深邃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张允真,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西北军有危险,很担心你,就直接过来了!”张允真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萧彻。
微微抬头看着他依然俊美的面容,如今好像瘦了一点,胡茬子也长出来了。
矜贵太子变糙汉了。
张允真太专注,以至于忘记了什么,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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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静川站在马车边,牵着马。
看着不远处那两个你侬我侬的人,鼻子有点发酸。
忽然觉得这西北真该死的冷。
随之内心也涌出一股莫名的酸胀感,是他自已从未有过的复杂体验。
他觉得自已再多看一眼就要炸了。
放手吧,周静川。
你只能陪他走到这里了。
把他交给太子殿下,你可以放心了。
他飞快地将自已的那匹马从马车上解了套,然后飞身跨上马背。
骑着马逃也似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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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张允真抱他男朋友抱够了,才猛然想起二师兄来。
一回头,哪里还有周静川的影子?
他这才有了一点心慌。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再见呢!
他只好飞快地骑上另一匹马去追。
可是他本来骑术就烂,又怎么能追的上呢?
沿着周静川的马蹄印追了半晌,他终于在一个小坡上停下了。
遥遥看见远方的雪原中,一个黑色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于再次刮起的白毛朔风中。
长空飘落的白雪如同一支支利刃,撕裂了天与地。
张允真拍落掉斗篷帽子毛边上的雪花,呼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
二师兄穿的那么单薄,他甚至忘记了脱掉自已的斗篷送给他。
萧彻也骑了踏雪追了上来。
停在他身边,侧目问道:“允真,那位是?”
“是我二师兄。”张允真喃喃道。
二师兄?好像有那么点印象。
“他送你过来的?”萧彻问道。
“嗯。”张允真讷讷地点点头。
萧彻此刻忘记了战败的苦闷,只有心爱之人来到身边的喜悦。
他伸出一只手,牵住了张允真的手。
“走,我们回去吧。”
张允真被萧彻牵着,两匹马并肩而行。
可他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一步三回头。
仿佛要望穿那白茫茫的风雪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