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听完裴蔺羽口中所说的交易,随野垂眸低笑一声。
原来是他想岔了,事情走向倒是比他想象得有意思。
他没急着答应,看着裴蔺羽,反问:“要是我不愿意呢?”
裴蔺羽顿了顿,“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很划算,你不愿意?”
随野闭上眼,不看他,也没回答。
明明被困在牢笼,处于被动地位的是他,可他又是那样泰然自若。
那萦绕着病气的苍白面容被浅光一映,都莫名带了几分上位者的从容与压迫。
裴蔺羽停顿片刻,再开口时,语气明显压了怒意,“随野,你就不怕死吗?”
“怕。”
随野大大方方承认,表情冷淡下来,带一点讽刺。
“但我这人,最烦别人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裴蔺羽神色晦暗不明,盯着他,极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不会干涉你。”
随野这才重新睁开眼,虽然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嘴角却是上扬起来。
“成交。”
*
裴蔺羽的下属紧盯着监视器的屏幕,看着随野的身影消失大门口后,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前。
“大人,您真得愿意把机会押在他身上吗?他看上去像是…”
下属欲言又止,裴蔺羽从资料里抬起头,侧目睨了他一眼,将那未尽之语道了出来:
“像是随时会背叛我们的那种人?”
下属点点头。
裴蔺羽放下笔,身子往后一靠,视线落到桌上盛放的紫罗兰上,声音冷得要命。
“我真得很讨厌绑架犯。”
“但有时候,他们又是最狠心的。”
他说着,瞥一眼落地窗,外面天色阴沉沉,风正呼呼地刮,吹得树歪草倒。
“这种下三滥的东西,只要涉及到自已的利益,哪怕最亲近的人,也能挥得下去刀子。”
眨眼间,忽得劈下数道闪电,把天幕照得透亮,紧接着雨落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变得灰蒙蒙,压抑,阴湿。
有什么在大雨里缓慢酝酿。
*
临走之前,随野换了套厚衣服,又顺便问裴蔺羽要了张不记名的卡。
帝都星不比农林星,入冬以后冷得要命,尤其还下了雨,阴冷潮湿的感觉直往骨头缝里钻。
裴蔺羽也没说派个人开车送他回去,所以随野就在街边随手拦了辆出租。
报完地址,司机表情瞬间变得惊疑不定,透过后视镜,对着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随野连连看了好几眼。
然后开到一半就让随野下车,说没办法再开过去了。
随野也没强求,淋雨走了一段,遇到个便利店,吃了点东西,又顺手买了把伞。
剩下半段路靠着两条腿走走停停,走回宫殿的外围时,已经是晚上。
他撑伞顺着路慢慢往前走,远远瞧见大门口似乎站着一个人,但他近视,又隔着雨幕,看不清是谁。
等随野走近了,还没细看,那人却率先出声:
“随野?!”
尾调上扬的清冷女声,像是刚哭过,带着沙哑跟一点鼻音。
随野闻声,微抬起伞沿,看到了江北欢。
她像只被雨淋透的丑小鸭,失去往日做白天鹅时的光彩动人,妆花了一片,望过来的眼睛带着沉重的绝望。
“随野!”,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江北欢一把紧紧抓住随野的胳膊,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随野,求求你救救我哥哥,陛下那么喜欢你,拜托你跟陛下求求情,我哥哥是无辜的,他不可能跟星盗有勾结…”
“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随野…随野…”
她一句跟着一句,湿透的长发贴着苍白脸颊,几乎要跪到地上,近乎卑微地乞求着随野。
可是随野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江北欢毫无血色的唇颤抖着,发出一连串短促又嘶哑的音节。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神越来越沉寂黯淡,紧拽着随野的手渐渐松开力道。
最后像是一下子被抽掉支撑身体的脊骨,咚得一声摔在地上。
随野什么都没说,只是弯下腰,把伞轻轻放在了她身侧。
江北欢死死抿着唇,在随野起身的那一瞬间,忽得抬手想抓住他,可随野却是微微一缩,躲过她的指尖,与她擦肩而过。
随野走到大门口,方才还拦着江北欢的卫兵,却像是一直在等着他一样,轻易就将他放了进去。
江北欢瘫坐在原地,雨下的更大,大到她几乎睁不开眼,砸得她脸颊生疼。
她看着沉重的雕花大门为随野打开,随野头也不回,渐渐走向雨幕更深处。
然后大门再度合上,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到最后,里面的人出不去,外边的人也进不来。
*
随野推开门,进到原来住的屋,身上已经湿透了,湿漉漉的衣角往下淌水,留下一连串印子。
还未开灯,他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
外边大雨连绵,屋内也不遑多让,空气里萦绕着糜烂阴冷的气息,浓郁到令人反胃的信息素。
哪怕随野已经把腺体摘除了,但仍然感到强烈的不适。
随野摸黑走到桌边,顺手抄起装饰用的金属烛台,打开夜灯后,暖黄色光芒照亮床的周围。
床上一片狼藉,他的衣服散落满床,睡过的被子也被团起来,卷成一团。
像是进贼了一样——
如果忽略跪在那成堆的衣服的某人的话。
“随野,你回来了。”
半抬起脸,面上红潮泛滥,Alpha轻眨着翠色的眸,宛若多日未曾进食过的野狼。
眸底翻涌着幽邃欲焚的渴望。
“我易感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