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景象开始疯狂扭曲,模糊,像打翻的颜料盘,天地浑然为一体。
而失去了母亲,双眼呆滞的百里舜作为梦境的中心,在这片荒芜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在怪我,在恨我啊……”
“没有,她没有……”林若锦紧紧抱住百里舜的肩膀,此时的他已经处处透露着颓败的死气。
原来,他也有过这样无助,绝望的曾经。
“我听见了,你娘的最后一句遗言,我听见了。”
闻言,百里舜眼里似有了光彩,唇角嗫嚅着,问道:“……她说了什么?”
是在诅咒他不得好死?还是在骂他是畜生败类?
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好……
“她并不是在憎恨你,咒骂你。”林若锦捧起他的脸,凝视着那双幽红的眼眸,郑重说道:“而是她要告诉你一件事,她希望你能记住......”
“爱是强迫不来的,不要像你父亲一样。”
这便是妇人的原话。
她在最后那刻,释怀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对于这个从没爱过,卑微到底的孩子,终究抱有了一份隐晦的爱怜。
想了想,林若锦又凑近百里舜耳边,悄声加上一句话。
“今天过后,好好活下去吧,百里舜。”
梦境破碎,有漫天花瓣,倾散而下。
如雪一般,纷纷扬扬盖满整个天地。
“别离开我,好不好……”百里舜将脑袋埋在林若锦的颈窝,十分依恋。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份赤诚的真心还能拿得出手。”
“别走,好不好?”百里舜一遍一遍的祈求着。
曾经高高在上,受人尊敬,手段狠辣,睥睨众生的他。
在此刻也不过是个平平无奇,求心爱之人垂怜的普通男人。
然而,
直到醒来再到分别,百里舜都没有听见林若锦的答复。
环视着只剩自已的牢房,他感觉身上似乎还有她的温度。
脑海里还有梦中女子的柔声安抚,困扰了他多年的梦魇终于在今日有了答案,身上的无形枷锁也彻底消失。
“小锦……”他轻声的自言自语。
“你和我……都好好活下去吧。”
死牢外,守卫看着两个女子从里面出来,下意识看了过去。
“谢谢大爷,我们要走了。”黑袍下,林若锦背着着包裹严实的蒂莲娜走了出来。
守卫看见林若锦背上只露出额头的女人,半是揶揄半是关心的问道:“还不到一个时辰,你们怎么就出来了?”
“你姐姐…是怎么了?”
林若锦笑了笑,故作扭捏的说道:“姐姐脸皮薄,您就别笑话她了……”
半遮半掩的话,在守卫听来,那便是另一重意思了。
男人的眼神也逐渐不怀好意起来。
“你们姐妹俩,一前一后来这里玩男人,还真是有意思啊。我说给了那么多金币,怎么可能就一个人呢。”
林若锦没有接话,脸上的笑容毫无瑕疵。
当时她刚到这,远远就看见守卫狱卒带着一个蒙面长袍的女人,鬼鬼祟祟进入死牢。
不过一会儿,她又见守卫拿着一大包金币和其他狱卒们分,这才判定对方是有金钱交易。
她本想假借对方的侍女仆从的身份混进去,不想他们将自已和那女人认作了姐妹关系。
没想到这个女人,来此竟然是想对失势的百里舜霸王硬上弓。
更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居然和林若凡口中描述的,那个对她图谋不轨的异域女人长相十分相似。
守卫见对方不接话,也不想耽误时间,又嘱咐了一遍林若锦此事不可外传便将她们俩打发走了。
刚背着到手的‘证据’没走没多远,林若锦隐约看见有个人影扛着一个大布袋,在不远处飞檐走壁。
身形,动作都十分熟悉。
而前往的方向,正是死牢。
“……聆霜?”
“你,去哪里啊?”
纤细的黑色人影在她右前方的屋顶上猛然停住,脚下的瓦片咔啦啦的响着。
对方看见林若锦也很是惊讶。
“小锦?你怎么在这?”
顿了顿,她忽而惊喜的说道:“你也是来和我一块劫死牢吗?”
“……”
“你等我一下,这事我自已就能弄好,等会儿你来接应我吧!”
“聆霜,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们根本不用劫死牢呢?”
慕容府上,二人合力将蒂莲娜扔进慕容家专门的地牢,离开前,慕容聆霜还给她喂下了婆罗散。
一包就能让中药者噩梦不断,只要不喂解药,蒂莲娜就绝对逃不出这个地牢。
在为林若锦准备的房间里,慕容将自已的计划说了出来。
“所以,你打算偷梁换柱,用和百里舜身形相似的尸体将人替换出来,再放把火?”
聆霜点点头,她对这个计划很自信。
“那……”林若锦左看看,右看看,迷茫问道:“尸体呢?”
“在我的万界袋里装着呢,你要看看吗?这是我找到的最像的一个!”
顺着聆霜指过去的方向,林若锦看向堆在自已房间门口的布袋。
真是了不得的宝贝,这么小的袋子居然能装下一个成年人!
天杀的!
林若锦懊恼的一拍脑袋。
她现在已经对这么血腥的事竟如此习以为常了吗?
“闻戚呢?”
“他在客房住下了。”
“那个,小锦啊。”聆霜有些支支吾吾的问道:“你既然去过死牢,那舜哥哥他有没有提起过我?”
林若锦:“我去的时候,情况有些特殊,所以没来得及和他聊起你的近况。”
毕竟,那个时候还是有些危急的。
聆霜:“其实,我一直不敢去看他,那天查封天水楼时,我什么忙都没帮上!”
每每想起那日的细枝末节,聆霜都无比自责。
她可以任性,但不能作为慕容家的大女儿任性。
无法和他人倾诉的苦闷,只能自已消化。
直到林若锦从青云回来,她才能敞开心扉,与她一吐为快。
说完,聆霜长长吐了口气,仿佛轻松了很多。
“我怕他生我气,又因为慕容家大小姐的身份不能亲自去,只能派人替我去看看他……”聆霜单手扶着额头。
“谁知道折夜从死牢出来后告诉我,舜哥哥怨极了我的无情,让我不准再来见他……”
“也是,也该怨我……”
“我本来想着,就算他如此气我,我也要尽力救他,所以今晚才打算劫死牢。”
“什么?”林若锦惊讶非常,连忙追问道:“你让折夜去看他?”
“哪个折夜?镜花水月阁的那个吗?”
聆霜嗯了一声,“舜哥哥下了大牢后,我心里烦闷去镜花水月阁喝酒,折夜和我是老相识,他说愿意替我去死牢探望舜哥哥,我便同意了。”
林若锦突然想明白了!
包括鸩崖说百里舜在死牢里受的那些苦,原来是折夜在利用聆霜的信任,借此去折磨百里舜。
并假传信息,让聆霜以为百里舜不愿见她,从而导致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百里舜在清醒过来后,将他和鸩崖的计划,包括折夜和这异域女人的关系都告诉她了。
以折夜扭曲复杂的性格,他对林若凡都如此无情。想来,聆霜与他的相识,也是他报复计划的一环。
“聆霜,你被骗了。“林若锦说道:“折夜他……”
“是个骗子!”
日光初升,距离百里舜被处刑只剩下几个时辰。
天水楼内,所有人齐聚在一楼大堂上,听着季云从死牢百里舜那里得来的最后一个指令。
“看好天水楼,午时前,带鸩崖去刑场。”季云说道:“楼主是这样吩咐的。”
巫执云若有所思的将视线落在鸩崖身上。
“还有别的事交代吗?”巫执云问。
“楼主只讲了这个。”
巫执云和白一商量了下,将在场的人员做好划分。
巫执云、柳扶风、白一还有鸩崖,阿七等十人前往刑场。
阿骨珠、灵尘、龙君和其余侍从全部守在天水楼,以防止有人搞破坏。
此时,镜花水月阁内。
久久没等到蒂莲娜回来的云,眼看天光渐亮,他在大堂内不断踱步,眉头紧蹙。
蒂莲娜从昨日出去后便一直不回,让她做的事也没收到消息,他担心出了问题,便想在折夜发现前派出些人去找她。
只是,
在这之前,他先收到镜花水月阁内采买伙计送来的一封信。
一封,关于前任断杀首领亲的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