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岩胜表情空洞地走出主公府,他的脚步沉重而无声。他看似没有察觉到一旁等待的丹羽星,或者说,他不愿察觉。
丹羽星默默站在一旁,胸口被沉重感压得喘不过气。
他刚刚得知了那个消息,心中千言万语却无从出口。
如何去安慰一个已知自已死期将至的人?
一个在最耀眼年纪即将凋零的人?
他茫然无措,所有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无法改变现状。
他在犹豫的片刻,岩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廊下的阴影中。
“缘一先生。”丹羽星忽然注意到继国缘一,他正目送着岩胜离去的方向。
他的神情如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刚刚被宣布死期的不是他,也不是他的兄长,不是任何一个他熟悉的人。
丹羽星看着那样的表情 ,感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瘆人,他的神态过于淡然,似乎完全无动于衷。
缘一先生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完全隐藏了内心?
“缘一先生,之前你用‘通透世界’观察过前田前辈吧?”丹羽星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询问,似乎想确定什么,“在锻刀村的时候,您有发现不妥吗?”
缘一将目光转向丹羽星,那双深红的眼眸中似乎藏着几分悲悯天人般的超脱。
“没有。那时他的身体状态非常好,全身脏器极其活跃,血液流动迅速。”继国缘一语气平缓的陈述事实。
‘通透世界’不是万能的,不能看见未来是否会在极短的时间走向衰败。
丹羽星低下头,他不再看向缘一,这平静的态度让他有种败犬般的挫败感。
但他又突然意识到,缘一自已也刚刚得知了绝症的宣判。
或许现在只是还未反应过来?
“您不在意?”丹羽星看着继国缘一那波澜不惊,深红的眼眸中似乎什么也没有,在他的感知中也得不到任何情绪反馈的缘一。
“死亡吗?”缘一淡淡的摇头,“我的出生本就没有意义。所有人都会死,而我,只是被宣判得早了一点。”
“怎么会没有意义?”丹羽星蹙眉,感觉缘一有些不可理喻,“您的存在给在鬼杀队的所有人带来了意义,我们变得更加强大…”
丹羽星突然停住了。
继国缘一那平静的面具似乎裂开了。
那泄露出的悔恨和痛苦,宛如无尽的潮水扑面而来,几乎令丹羽星窒息。
“如果没有我,大家就不会呼吸法,就不会开启斑纹,就不会过早的死去。”最后一句低语几乎无人听清,“兄长大人也不会过早死去。”
“等他们反应过来后都会意识到了吧,我才是带来灾难的人。”
“…你,”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丹羽星尝试反驳,却发现自已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缘一的悲伤是真实的,那是一种深植于心底的自责和无奈。
“这些责任不是你应该承担的。”丹羽星最后轻声说。
“鬼杀队的大家多是因为逃亡无路才聚集在此,而我所带来的呼吸法,却将他们推向了一条没有选择的绝路。”缘一的声音中透着悲哀,他那双深红的眼睛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为沉重。
丹羽星没有想到他竟然能看见神之子这样的表情。
但想到岩胜的命运,他的心情更是复杂,难以言喻。
“我想在生命终结前,解开我与兄长大人之间所有的误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前找到鬼王,将这悲剧的源头彻底铲除。”缘一低声说道。
“这是我唯一可能做到的事情。”是我这无用之人唯一的价值。
那一刻,缘一身上的光芒万丈。
“真的只有鬼王这一个悲剧源泉吗?缘一,你看看这个世界吧,看看除了鬼以外的世界。”
丹羽星有些残忍的打破继国缘一的自我安慰。
此时此刻发生的内战如同族群绞肉机,每天都消耗着无数的生命,根本不是鬼拼尽全力去吃能做到的。
或许丹羽星内心的深处还是有些埋怨缘一,呼吸法带来的斑纹,实实在在地将岩胜推向了死亡,他无法无视,也无比纠结。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利用最后的时间去终结这次战争?”继国缘一神情一怔,嘴唇微动。
缘一仿佛回忆起几年前,在妻子分娩前,他曾背着一位为了赶赴战场看望濒死儿子的老人翻越群山。
在那个医疗点,看到了无数的伤残的,濒死的,因为战争而绝望的人。
那时的缘一急于回家,并未在意那些因战争而受伤绝望的人们。【注】
此刻,被丹羽星的言语唤起了那段回忆,缘一感到一丝从未有过的迷茫和动摇。
‘真的是鬼吗?还是说,人类本身就是最大的悲剧根源?’缘一将疑问埋在心底,未曾言表。
“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我的力量是那样的渺小。”最后他轻轻叹息。
“缘一先生,有没有什么是您自已想做的?”看着这样的缘一,丹羽星也说不清心中的感受。
“我…我不知道。”缘一的回答带着些许迷茫,他那平静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无数未解的困惑。
“不要开启斑纹。”缘一突然扭头对丹羽星说,“我希望你活着。”
见缘一又一次提起这个,之前一直压抑在丹羽星脑海中的问题如潮水般涌出:
“斑纹真的能控制开启吗?那它可以关闭吗?如果关闭了,是不是就不会死?还是说开启一次,生命就被锁定在二十五岁?有没有例外?三河小姐的诊断是不是错了?”
缘一仿佛被那充满探究欲的眼神烫了一下,片刻后,他缓缓解释:“兄长告诉我,开启斑纹时的感受是心跳在极短时间内飙升至两百下,体温也会升高到发烧的程度。”
“岩胜的斑纹不是天生的吗?”丹羽星看着缘一脸上那与岩胜如出一辙的斑纹,疑惑道。
“我的斑纹是天生的,兄长大人的则不是。”
“那为何你们的斑纹一直在脸上,而其他人只在战斗时才显现?”
丹羽星回忆起与石森俊次并肩作战时,他只有在危机关头才会显现的金色闪电形斑纹。
缘一张了张嘴,他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太阳渐渐西沉,丹羽星陪着缘一并肩坐在主公府前的走廊上,仿佛一切都沉寂了下来。
“我先走了,想去找兄长大人…”缘一站起身,话语在口中凝滞,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丹羽星轻轻点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
等缘一走后,他的目光冷了下来。
“艾斯德斯。”丹羽星突然冷静的询问意识空间里的艾斯德斯,他将意识分为两部分,位于空间内的自已不做思考。
“‘你现在不足十六岁,给我十年时间。’”丹羽星重复着去年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艾斯德斯对他说的话。
“你一开始就看见了我的结局,对吧?我活不过十年。只要使用这个世界的力量,觉醒斑纹就是必然,而觉醒斑纹的人注定活不过二十五岁。”
丹羽星的语气中透着一丝自嘲,“所以,你从未在意过我能成长到什么地步?不在意我是否会觉醒与你匹配的力量,只要是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就足够了,对吗?”
他抬眼直视艾斯德斯,目光如炬,“你不会真的是只想养着一个敌人,时不时激励一下,最后看看我能不能给你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让你满意?”
如果丹羽星不开启斑纹,他并不觉得自已九年后能击败艾斯德斯。
到时候就会被她毫不留情杀死吧。
“既要给我压力,又要让我看见一点希望?”
丹羽星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就这样简单恶劣的理由吗?
她是真的在这空间里关疯了?
艾斯德斯翘起腿,居高临下地看着丹羽星,嘴角扬起疯狂的笑意,“难道看你如困兽般挣扎,不愉悦吗?”
“这可是绝佳的观影席。”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然后,她微微一笑,低声道:“小宿主,或许我们并非初遇。”
在艾斯德斯说完最后的话后,整个空间的压迫感突然变强,几乎让他的那一小部分意识溃散。
什么意思?以前?难道是我那记忆稀碎的前世?
丹羽星看着艾斯德斯淡然面对空间赋予两人的压力,她还有闲情逸致勾唇一笑。
“那如果我变成了鬼呢?”丹羽星忽然笑道,他想起了刚刚讨伐的温柔乡,食一部分人,庇佑更多人,不顾戒律,肆意妄为。
变成鬼就拥有永恒的寿命,更加强大的力量,到时候开启斑纹也不怕寿命过短,且有更大的可能击败她。
如今的战国时代,应该很容易捡到尸体吧?
只是不知道人类好不好吃,据说肉质酸涩,还容易感染朊病毒,大多数鬼的脑子都不太好的样子,不会是已经感染了吧。
丹羽星已经在认真的思考应该去哪里偶遇转职NPC鬼王了,不不,不是NPC…他试图扭转自已的观念。
丹羽星努力不去思考岩胜,他甚至一时冲动,想将这个想法告诉岩胜,变成鬼,一起活下去吧。
鬼杀队的月柱大人应该不屑变为鬼,那种只能躲在昏暗的夜色中,苟活于世的生物吧。
艾斯德斯眼中流光溢彩,她依旧带着迷人的笑意:
“还是那句话,这一次,希望你能给我带来更大的惊喜。”
她刻意重读了“这一次”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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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仅有缘一回忆这里是引用自原著:[186话:往昔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