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太郎终于抵达家门,他的心脏仿佛要从胸口跳出,喘息掺杂着惊恐与祈求。
眼前的家门竟似乎比往日更加漆黑、冰冷,还未推开门,他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他屏住呼吸,再次握紧吊坠,感受着吊坠中微弱的温度,以及神明赐予他的力量,这令他心中生出莫名的安慰。
“吱呀。”门无风自动,在信太郎还未触碰时悄然敞开。
来不及惊讶,前的场景瞬间化作信太郎无尽的噩梦。
他张大嘴,无声的尖叫,傻愣愣的看着院内,无法接受眼前的景象:他的家宅变成一片炼狱,血雾弥漫,染红夜色下的月光。
“滴答。”血液砸在地上的声音。
母亲无力垂下的头颅,父兄为了护住姐姐而被撕裂的姿态,残缺的肢体如同破碎的玩偶散落在地。
泪水滚烫地滑过他的脸颊,双耳中嗡嗡作响,比被海水覆盖时听到的声音还模糊。
“呵。”这时,却有一道低沉的笑声刺破信太郎耳畔的薄膜,寒意侵透他的骨髓。
他迟缓地抬起头,只见六只暗红与金色交织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眼中似乎有字,闪烁着不屑与冷酷俯视着他。
那是一个有着诡异六目,身材极为高大的武士,紫色的衣服在血雾中若隐若现,腰间两柄武士刀,散发着令人恐怖身体发抖的杀意。
他踏着地上的尸体走来,毫不掩饰手中杀人的刀正在缓缓滴落鲜血。
那漠然的神情,仿佛死去的不是人类,而只是食物。
“鬼!”信太郎喉咙里挤出这个词,他脑中立刻回想起爷爷生前讲述的关于鬼的传说,这六目鬼剑士就是他今夜噩梦的化身。
“渺小的人类,反抗吧,我允许你。”那恶鬼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嗜血的笑意。
说完,鬼剑士抬脚轻轻一钩,将父亲断臂中紧握的武士刀踢到信太郎身边,示意他拾起。
信太郎任泪水滑落,哽咽在喉间,他的手颤抖地抚向吊坠,血迹已经干涸,唯有微弱的光芒在凹槽中闪动。
他感觉到神明的力量还环绕着自已。
视线因泪水而模糊不清,他努力不去碰触父亲的残躯,捡起那柄染满父亲血迹的武士刀,带着刻骨的仇恨缓缓举起,对准眼前的恶鬼。
“勇者自救。”信太郎低吟着重复吊坠的启示。
灭门的悲愤化作熊熊燃烧的怒火,血色爬上他的瞳孔。
“去死吧!”信太郎大喝着,驱使着并不熟练的力量,全力向前方闲庭自如的鬼剑士砍去。
然而,恶鬼的刀刃快过闪电,一招就将他击飞。
疼痛如火焰般席卷全身,信太郎在空中瞥见恶鬼眼中的冷笑,如嘲弄命运一般的狂傲。
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骨骼发出脆响,眼前一片昏黑。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吗?’
信太郎有些蒙,想着自已短暂的一生,倒下后无法动弹的身体,目眦尽裂地看着家人们的残躯,心中只有最后一个念头,‘为什么...’
“真弱。”鬼剑士嘲讽开口,缓步靠近。
这恶鬼仿佛在忍耐什么,表情略显僵硬,但他举刀的动作一点也不含糊,那刀身布满恐怖的眼睛,在信太郎的瞳孔中逐渐放大。
信太郎看到那刀锋划过自已胸口,带着凉意,又似乎从他身体中抽出,刀尖好像带着血。
刹那间他以为死亡已经降临,意识渐渐模糊。
鬼剑士将刀收回腰间,冷漠地转身离去,没有多看他一眼,一刻也不再停留。
信太郎躺在地上,目光涣散,这就是死亡吗?
如此迅速,如此突兀。
他什么也没做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离去。
可是,为什么他的胸口一点也不疼?
信太郎有些疑惑地从地上挣扎着坐起,看着被血色染红的月光与地面上家人们流淌的鲜血,双手颤抖着摸向破裂的衣襟下的胸口。
那里竟完好无损。
“我,还活着?”他惊愕地看着自已未受损伤的身体。
怎么可能!
他明明看见刀锋划过,为什么只有衣服被划破?
信太郎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掏出吊坠,发现它变得极为黯淡,如同能量耗尽,神明刚刚赐予他的力量也已经消失。
他睁大眼睛,心中狂乱的震惊化作崇敬和感激。
“赞美您,天海之主,您的庇护让我得以存活!愿您的意志贯穿我未来的每一次呼吸!”他不住地跪拜着,卑微虔诚到极致。
太弱了,他真的是太弱小了。信太郎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想到自已即便在神明的帮助下都毫无抵抗力,绝望而无助。
“请为我指引道路。”他不停重复着祷词,然而这一次,无论怎样呼唤,吊坠内的存在都未再回应。
他忽然意识到,神明掌控着海洋与贸易,无法干涉这片大陆,供奉神明的天使也必然如此。
他能够获救已经是奇迹,怎么能让神明再为他分忧?
想到这里,信太郎心中涌起深深的愧疚。
“请宽恕我。”信太郎喃喃道。
他只有十三岁,无法面对眼前的惨剧,家人都已死去,而自已也险些丧命,唯有信奉的神明拯救了他。
他的视线定格在母亲的脸上,那曾经充满温柔的眼神此刻凝固,瞳孔无神地望着虚空。
“我,一定要杀死那只恶鬼!”少年眼中燃烧着热血,对着信奉的神明发出誓言。
他的目光依次落在总是保护他的父亲与哥哥脸上,然后发现被护在他们身下的姐姐指尖好像动了一下,身体还在起伏。
信太郎不顾身体的疼痛,连滚带爬地扑到姐姐身边。
“姐姐,姐姐!”他感受到姐姐微弱的呼吸,就像抓住最后救赎的希望。
“信太郎...”佐竹多嘉子抬手,颤抖地抚摸弟弟痛苦的脸。
她的双腿被剑气砍断,痛到失去意识,被父兄的尸体遮掩着,那鬼以为她已经死去,这才躲过一劫。
“我带你去找医生,姐姐,坚持住!”信太郎颤抖着用衣物缠住姐姐多嘉子不断流血的伤口,背着她在天空渐渐亮起的鱼肚白中,向着医馆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