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在这里住下了。
在丹羽星的劝解下,他也渐渐与自已和解。
缘一依旧会遵守本心,时而前去战火纷飞的地方,去救助那些不该被卷入的无辜百姓,只是再不把苍生的重担视为自已的使命。
尤其是关东地带,几次战火的苗头都被提前扑灭。
至少,在这十几年里,丹羽星所知的那些战国初期武将似乎都销声匿迹了,不知是否在蓄势待发,还是不慎已经被缘一清算。
无论未来如何,此时此刻,确实将战国的戾气按下了暂停键。
“你是真的做到了。”丹羽星轻声道,将一盘适合老年人食用的软糕放在缘一手边。
原本在战国初期,因为战乱平息,昔日被征兵荒废的农田重新焕发生机,生活水平有所回升。
然而丹羽星若有所思,目光落在棋盘上,补充道:“不过,这也养肥了那些大名,他们囤积粮食与兵力,随时可能再次发动战事。”
缘一执棋的手指一顿,随后缓缓落子。
“我知道。”他已经不想管自已的身后事,只要他活着时,在有生之年遵从内心便已足够。
黑死牟微阖着六目,靠着椅背,等待缘一落子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丹羽星虽说是个臭棋篓子,却从不肯认输。
在他发现黑死牟时而独坐与他自已对弈后,强硬地参与其中。
完全不精通围棋的丹羽星屡败屡战,后来甚至亲自雕刻了一套国际象棋石雕,以期在自已熟悉的棋局中扳回一局。
然而没想到,在黑死牟弄清规则后,丹羽星就再也没有赢过。
后来缘一也参与其中。
兄弟之间还是未能进行剖心的交流,也没有解开心结。
但彼此间的对弈成了仅有的默契,黑死牟没有回应,但也未曾拒绝缘一的参与。
“......收官。”黑死牟落下一子,目光略微扫过气氛融洽的一人一鬼,随口道。
“我又输了。”缘一仔细观察棋局片刻,轻轻一叹,语速缓慢地说。
他将手中棋子放回,微微点头承认。随后他手指僵硬地捏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岁月的痕迹越来越深刻地烙印在缘一身上,他苍老的指尖微微颤抖,连一口咀嚼的动作也带着些许迟缓。
随着时光流逝,神之子也染上了一些普通老人常见的特征。
他动作愈加迟缓,记忆开始变差,口中缺失的牙齿由丹羽星以血鬼术所制的假牙填补。
他苍白的发丝在微风中轻拂,他脸上的皱纹越发深刻,岁月无情的以阅历为笔,在他身上静静雕琢出一幅无声的画卷。
风中残烛的弟弟,与正值青年的兄长,时常在月下院中对弈,没有火气味十足的交流,也没有再次战斗,似乎已经将过往的针锋相对遗忘。
黑死牟偶尔意识到这种出奇的沉寂,心中隐约有一种诡异的平和,仿佛在这份长久安宁中,自已也逐渐卸下一层厚重的桎梏。
“那我们来打‘斗大名’呗。”丹羽星愉快地打断了黑死牟的思绪,将桌上的围棋推到一旁,摸出一副金属牌。
‘斗大名’就是‘斗地主’,只是丹羽星为了让两个古代人理解特意改编的名字。
牌面也是丹羽星自已精心雕刻的,他原本想将鬼王的肖像雕刻在鬼牌上,被黑死牟强硬地制止。他只能遗憾地按照记忆中,将原本那些欧洲名人刻上。
牌类游戏是丹羽星的强项,他暗暗操控着局势,赢面往往占据大半。
黑死牟与缘一都对换一个游戏没有意见,如今的相处就是在打发时间,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等待着一个注定的结局。
某次岚织意外来访时,她与缘一同时一惊。
缘一已经与年轻时完全不同,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将他认出。
而绫女鬼化成为岚织后,虽依旧保持着人类的特征,但年龄保持着五十岁上下。只能依稀看出年轻时的样貌,却没有过去那种放荡不羁。
她失去的左眼又长回来了,如今有种通透的玻璃质感,呈现出冰冷的白色。左脸疤痕从眼角蜿蜒而下,颜色鲜红如同刚割开的刺身,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两位老人不期而遇,都没认出彼此。
“来都来了,一起搓麻将吧!正好三缺一!”在缘一即将对陌生鬼出手时,丹羽星赶来招呼他们。
这些丹羽星用石雕边角料打磨的名为‘麻将’的小石块确实很好玩。
岚织险些忘记她来的目的,趁着洗牌的间隙,快速提起。
是丹羽星让她寻找的锻刀人终于有了些许消息。
岚织稍作停顿,瞥了缘一一眼,然后在丹羽星鼓励的目光中继续道:“只是,民间的锻刀人终究技差一筹,达不到日轮刀的标准。”
“而现在锻刀村藏得太好了,我完全找不到。”在缘一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岚织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讲完。
“呵。”黑死牟勾起嘴角,发出嘲讽的轻哼。
“要不想法策反几个猎鬼人?或者送几个人类卧底进去呢?”丹羽星提出意见。
“不比我们那会,现在连柱都无法接触到锻刀村。如今的日轮刀直接送到手中,根本无需前去取刀。”岚织摇摇头,她是他们中,留在鬼杀队最久的。
“即便派人加入鬼杀队,也找不到锻刀人。”
两只鬼当着缘一的面就开始大声密谋,黑死牟没有制止,他嘴角似乎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而缘一则是挪开视线,看向天际。
这处宅邸都快成为老鬼老人们的养老院了。
岁月在他们的默契中悄然流逝。
“你真的不考虑变成鬼吗?”丹羽星站在屋檐下的阴影处,又一次问道,“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自从确认缘一还活着后,鬼王便再未联系他们,因此他们无法得到转化之血,但或许可以用普通的鬼血做实验。
“不必了。”缘一闭着眼睛,慵懒地靠在院中躺椅上,暖洋洋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如沐圣光。
夕阳下沉,月亮升起。
又一次看着缘一缓慢离去的背影,丹羽星有些发呆失神。
“在想什么?”黑死牟从身后环住他,将他困在炙热的呼吸与鬼温凉的肌肤间。
“缘一,时日不多了。”丹羽星将自已蜷缩到黑死牟的怀里,闷闷不乐。